等到埃里克去卧底一番,将两本员工手册对接,就相当于成功用U盘病毒入侵了计算机的系统。
另一本员工手册上的内容会短暂地变成:
拉克·李维,清洁工。
尽管时间不会持续太久,却也足够用了。
恶灵埃里克又哼了一声,无能狂怒道:“狡猾。”
但没办法,谁让领地的主人伊芙琳偏偏有个杀人犯女儿,还被李维拿捏住了?
参谋长不理他,问李维:“你之前说过要去西港区吧。需要埃里克帮你做什么?他的领地最远能够辐射到花园区和西港区的交界处。”
——足够了。
李维思索了一下,对埃里克说:“后天早上,我要你帮我找出花园区所有国家密码学院的学员。”
“国家密码学院的学员”怎么不算是一种职业呢?
恶灵能够将厨子和清洁工抓到里世界,当然也可以标记学生。
埃里克皱眉道:“你要我把这些人困住?”
“不,不用。”李维简短地回答道,“你只要把他们的大致位置报告给我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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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维离开里世界时是晚上八点十五分。
八点半,他准时抵达约定好的靶场。
德莱顿习惯早到,已经在空无一人的院子里等待多时了。他正要询问李维训练结束后去了哪里,李维却目不斜视地经过他,走到架在约有大腿高的水泥台上的狙击枪前。
“雷明顿700?不错。”
他一边打量着面前的狙击步枪,一边快速脱下西装外套,随手将衣服扔给身后的德莱顿。
德莱顿条件反射地接住,开口说:“你……”
后半句话没能讲出口,因为李维明显不打算与他交流。
年轻人背对着他,单膝跪地,目光沉凝。
带着笔茧的手指稳定地搭在了狙击枪的扳机上,就仿佛这一幕曾经重复过千百遍一样。
第19章
德莱顿不得不承认,有些人生来就要与硝烟为伍。
看李维调试狙击枪简直是一种享受。他控制呼吸、调整瞄准镜、设定射击点,就像是在维修一件珍贵的艺术品,扳机在他的指尖下如同某种柔软而乖巧的小动物……
“砰!”
沉闷的枪声响起。德莱顿自觉地担任观察员,拿高倍率望远镜看了看,说道:“目标未中,偏右1.5米,略高0.2米,左侧风速现在约5米/秒,注意修正风偏。”
他一直以来出任的都是文职工作,从未在战场上与真正的狙击手合作过,但没吃过猪肉好歹见过不少猪跑,也学习过相关的理论。
李维的第一枪没打中,这叫试射。
在正式任务前或训练中,试射是非常重要的一个环节,目的是确保武器、弹药和瞄准系统状态正常,并及时根据环境条件对射击参数进行微调。
“收到,风偏调左6刻度,高度减低1刻度。”
李维的声音很低,近似自言自语。他重新调整瞄准镜,这回动作比上次更加熟练了。
如同陈旧的记忆在他的身体中苏醒了一样。
“砰!”
又是一声枪响,雷明顿700的前段冒出一点微不可查的火光。
这一次,正中目标。
李维长舒一口气,松开手指,肩膀也垂了下来。他的精神紧绷了一整天,到此刻才真正放松:
“怎么样?我虽然比不上你们队伍里专业的神枪手,但也不算太差劲吧?”
他很自然地从德莱顿的怀里拿回外套,说道:“谢谢。”
德莱顿沉默不语。
李维瞅瞅他严肃的脸,有点拿不准他的态度,试探着问道:“所以后天我能用这把枪吗……?”
“你觉得呢?”
德莱顿反问,
“如果出了任何意外,谁来承担责任?是你还是我?”
李维听这意思,似乎是不行了。本来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如今东风被人拦腰截断,他的绿眼睛一下子黯淡下来,脸上浮现出几分焦躁、委屈和失望。
德莱顿觉得他的情绪变化挺有意思,像是因为得不到圣诞礼物、马上就要扁着嘴对父母哀求撒娇的小孩子似的。
一个连恶灵都敢威胁的人,身上还有这么幼稚的一面吗?
过了年就即将迎来31岁生日的安全局副局长突然产生了一丝诡异的心软,但该讲的话还是要讲,而且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软,他有意加重语气:
“不管你接下来打算说服我亦或是恳求我,总之别说那种‘一人做事一人当’之类天真的话——你做不到,任何人都做不到,我终究还是要替你收拾烂摊子,即便如此,你也要因为和别人赌气争个第一,冒这种没必要的风险?”
李维定定地看着他,片刻之后抱起手臂说:“这不是‘没必要的风险’。你只是不够了解我,把我当成了学会一点肤浅的皮毛就忍不住出去炫耀的青少年。”
“叫我‘长官。’”德莱顿说,“你给我了解你的机会了么?我倒觉得你把我想象得太好了。”
他拿出手机,点开刚收到的最新一封邮件,展示给李维看:“你去里世界找恶灵聊天的时候也没想过先和我打声招呼。怎么,那时我们是陌生人,现在你又把我当成会无条件支持你的父亲了吗?”
这段话其实算不上严厉,更不用和那些经常无理由地通过大骂下属来发泄情绪的军官比了,然而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李维的气势一点点弱了下去。德莱顿看得出来,他不是放弃争论了,只是一时间提不起力气。
“有烟吗?”几秒钟后,年轻人突兀地开口问。
德莱顿注意到他搭在外套上的指尖正在微微颤抖。
他回想着李维的体检报告,摇头说道:“我戒了。”顿了顿,又放缓语气说,“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李维重复了两次,但面颊毫无血色,鬓角也出了一层冷汗,显得半点都不具备说服力。他将外套搭在水泥台上,对德莱顿说:
“我们谁更不信任对方这个话题待会再讨论,我得去一下卫生间。”
还想着“讨论”呢?德莱顿又好气又好笑,都不想说他,果断道:“我扶你去。”
“不,你留在这,我自己能行。”
李维很坚决地拒绝了,用力挥开德莱顿伸过去的手臂。
德莱顿注视着他跌跌撞撞跑向靶场厕所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水泥台上的狙击枪,随后不假思索地选择了跟上去。
他走到卫生间门口时,听到里面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和隐隐约约被水声覆盖过去的呕吐声。
德莱顿收回搭在门把手上的手,想了想,背靠着门板等待了一会。
几分钟后,呕吐声渐歇,只余水声,德莱顿敲了敲门,李维边洗脸边说道:“厕所不是我家开的。”
德莱顿不由得笑了一下,推开门。
李维佝偻着腰趴在水池边缘,手臂、头发上和脸上全是水。他抬起头,面色依然很苍白,但表情比之前好了一些。
两个人透过脏兮兮的镜子对视。
李维的眼角有点红,就像哭过了一样,不过德莱顿知道他没有。
也许是PTSD?焦虑症?心身障碍?会和什么有关?
德莱顿没问。
这种场合显然不适合打破沙锅问到底,他不想把自己和李维的关系搞得太僵。
半晌,李维说道:“安全局也没把我放在眼里。”
比如和恶灵相关的情报,谁都没想过主动通知他。
这是说回刚才的话题了。他趴在水槽上,半眯着眼睛,说话时带一点呼噜,像只受伤后打盹的狮子:“我就不在意,德莱顿长官,我习惯了,你也该学着像我一样宽宏大量点。”
“……安全局并不是轻视你。”德莱顿心情复杂地说,“这是个过于庞大和臃肿的机构,很多反应迟钝的人要过很久才能意识到你的存在意味着什么,你待久了就会发现,绝大多数人远比你想象中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