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展开对话的功夫,黑蜡烛正在和被莱纳控制住的情绪聚集体战斗。这玩意原本是三井高志豢养来当新能源矿挖的,后来里世界在两个神明对撞导致的爆炸中崩塌,莱纳·李维乌斯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竟然在脱离里世界的同时把它也给带出来了。
而且它的本质与恶灵不同,反而更接近于神明,即使在脱离里世界的情况下也能发挥出三四成的实力。
再加上神骨,莱纳就相当于掌握了两份超规格力量。
黑蜡烛顿时从“你说谁没用???”变成了“不好意思我好像是有点没用”。
白骆驼看到它落入下风,朝它吼:“你叫其他蜡烛来帮忙啊!”
“我叫了!”
黑蜡烛一转身,背后赫然是红的白的金的绿的紫的一堆蜡烛,跟个土味短视频告白现场似的,就差摆个心形了,“叫了还是打不过,你倒是来搭把手啊!”
“我现在菜得只能像羊驼一样冲上去吐口水……”
话是这么说,白骆驼一咬牙一跺脚,依旧跑到了黑蜡烛身边,替它挡住了情绪聚集体抽过来的触手。
“这玩意活脱脱是个古神啊。”白骆驼感慨说,“我第一次看到比丑猫还丑的生物。”
“你越来越像人了……”黑蜡烛断断续续地说道,“纯粹的力量分什么美丑。”
几秒钟后,它差点被情绪聚集体突脸,话锋立时一转:“你说得对,它长得实在太丑了。”
莱纳·李维乌斯真是个人才,一方面他确实牛逼,被一群有名有姓的大佬围殴也能打得有来有回,另一方面,他身边不是骨头就是“古神”,跟人沾边的事情是一点不干。
但是二号思索了一会,却恍然大悟地说:“你叫我二号是因为我才是属于里世界的那一边……我才是我们两个当中坏的那一个。”
德莱顿:“为什——哦。”
他说到一半反应过来,“你好像并不关注过人类的文明是否能够存续下去。”
二号关心他身边的每一个人。
他倾听他们的喜怒哀乐,调节他们的烦恼,帮助他们解决家长里短的困难。
但他从来没参与过里世界相关的会议,一次都没有。
在智慧生命的整体面前,他表现出了惊人的冷漠。
“不在乎的人是你。”莱纳指出,“你只想通过溺爱你周围的人获得零星一点短期的存在感,至于这些人与你分别之后的下场,你根本没关注过。”
二号回想了一下,发现另一个自己说得还真对,他不禁被这个荒唐又神奇的答案逗笑了,说道:“难道一个人分裂成两个部分,就会变成我们这幅样子?”
莱纳·李维乌斯擦掉面颊上的血,正要再讽刺他两句,德莱顿忽然开口说:“仙人的舰队行动了!”
“什么?不是应该先由我们给出信号再说吗?”二号走神了,猝不及防地被莱纳·李维乌斯绊倒在地,他顾不上起身,趴在地上问德莱顿,“虫族呢?”
“还在继续传播孢子,但共生的进程已经进行得差不多了。”德莱顿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专心致志地关注着世界范围的变动,抽空解答说,“我在尽可能地控制联邦境内的秩序,也提前通知了其他国家,现在就要看李维先生的任务能否顺利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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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杰尔是我的另一个好朋友,他也是个恶灵。”李维说,“我偶尔会叫他的昵称,阿莱。”
“人类呢?”让娜·露西尔·德穆瓦耶边提着裙摆往山上走,边凝视着李维问,“你有交过人类朋友吗?”
“有。”李维掰着手指说,“我的大学同学、租房时的邻居、安全局的同事、威廉的父母……他们都是很好的人,虽然没有人能做到完美无缺,但我愿意相信他们都可以在关键时刻做出正确的选择。
“我还养了一只小狗。”
他想起了兜兜转转又被送回德莱顿身边的托布,“在他寿终正寝之前,我舍不得离开这个世界,因此我才要尽最大的努力活下去。”
他们终于来到了山顶,让娜的裙摆让风吹得乱飘,李维的外套沉重地压在她的肩膀上。
为了纪念法兰西第69师而被艺术家创造出的雕像矗立在山顶纪念地的正中心,裹着长袍的骷髅保持着举起旗帜的姿势,用黑洞洞的眼眶凝望着天际线。
让娜吹了会风,等李维把衬衫的袖口卷好了,才问道:“所以你是来带我走的吗?”
“或许是。”李维低头揪着袖口的纽扣不去看她,“说不定是我猜错了……但我觉得你在里世界待得并不快乐,你和我一样不喜欢宴会,也不爱搞繁文缛节那一套。我讨厌战争,希望我爱的人永远能够好好生活……你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
在某个瞬间,让娜深绿色的眼眸中闪过一道晶莹的水痕。
她抿了下形状姣好的嘴唇,微笑着回答:“是的。”
“那你跟我走吧。”李维承诺说,“我带你离开这个地方,虽然崎岖的道路总是比坦途多,但终点肯定会比过去更好。”
“好。”泪水使让娜的视野变得模糊,她抓住李维伸过来的手,声音微微颤抖,“我们走。”
李维从她虹膜的倒影中看到了自己,也看到了一道贯穿天际的光带,他猜测现实中的人类、仙人、与虫族,都在为彼此的生存和自由而努力。
让娜会看到的。
他托着自己祖母的后背和膝弯,将她打横抱起来,果决地奔向了远方那悬挂在空中的一正一反两道虹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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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坚持不住了……”埃里克痛苦地说,“外面是什么情况,李维又是什么情况,里世界疯了,我也快疯了,靠……”
他的脚下是推积如山的怪物尸体。
握在埃里克手中的匕首却仍然光亮如新。
马杰尔背对着他,满头冷汗地说:“不对劲,这颗佛珠有点难消化。”
埃里克没听懂:“啥?哪来的佛珠?”
“我之前不是追杀过一个被仙人的船炮轰到半死的神吗?”马杰尔艰难地解释,“祂落到了我手里,我以为我能像莱纳·李维乌斯一样利用祂,不过事实证明,要做到这一点比较困难……”
“你疯了!!”埃里克匪夷所思地说,“你肯定是和李维在一起混太久了,精神已经不正常了!”
“随你怎么说。”马杰尔每说一句话便要喘口气,“我现在把祂的核心‘吃’下去了,感觉就像在海里一口气啃了一百个生蚝。”
那很有生活了。
埃里克急得直抓头发:“我估计你得去上个厕所,但我这边……唔!”
他突然闷哼了一声。
马杰尔看不到发生了什么,紧张道:“怎么了?埃里克??”
埃里克又哼了一声。怪物的利爪穿透了他的脏器,他的左手按紧腹部的伤口,右手的匕首上陡然出现了锈蚀的痕迹。
“我没事……”他说话时小幅度嘶嘶喘着气,不想让马杰尔听出他受伤了,“我是想说吃多了小心拉肚子……”
但埃里克是在白费工夫,马杰尔很快闻到了从同伴身上散发出的血腥味,他金色的瞳孔霎时间缩成了一条狭长的棱形。
紧接着,咸涩的海水从海妖的发丝、双眼、和口鼻中流淌了出来。
郁郁葱葱的山地间响起了海啸的声音!
“你悠着点……”埃里克虚弱地说,“注意消化……”
马杰尔不理他,一面大口大口地呕着混杂血水的海水,一面指挥从天而降的海啸涌向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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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维跑得很艰辛。
他的双腿仿佛陷在了沼泽地里,每走一步都蹒跚无力,有一种宏大又不可逾越的力量在他的背后撕扯着他的灵魂、以及被他抱在怀里的让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