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要劝马杰尔去休息片刻,前方忽然传来汽车引擎声。
站在车头抽烟的司机像个受惊的野兔般跳了起来,叫道:“是警察!”
他蹿上车,对李维等人说:“你们原地坐好,关上窗户。”
又冲外面的父子喊:“别尿了,上车!”
男孩抽泣了一声,他的父亲捂住他的嘴,替他提好裤子。两人猫着腰挤进车厢后排,不一会,警车停在他们前方,两个警察举着手电筒下了车,粗暴地敲打驾驶位的车玻璃。
肥膘死了,第一次负责拿钱和警察打交道的司机显得很紧张,半是自言自语半是提醒大家:“嘘,嘘,别出声。”
然后他用力摇下车窗,讨好地说道:“晚上好,先生们。”
一个警察将手伸了进来。司机正要递钱,却发现他扭动手腕、让手电筒的光芒射向了后方的乘客位。
一家五口又一次缩到座位底下,马杰尔抱住膝盖、垂着脑袋,李维靠在车窗上双眼紧闭,假装睡着了。
司机捏紧现金,喉咙里挤出一个疑问的单音:“长官……?”
警察们不理会他,手电筒惨白的光柱先是落在女人和孩子身上,随后又在李维的面颊上徘徊了一会。
“一千比索不够。”
良久,外面的人说,“你这次运的是上等货。”
“上等——?”司机迷惑不解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滑稽,“您指的是?”
“一个完整的家庭,还有一个体面人。他们都没少交钱吧?”
“什么?!”司机万万想不到还有这种说法,带着荒诞的表情说道,“他们不给我钱!我没有那么多钱。”
钱都在肥膘那。
肥膘呢?
死了。
警察露出了礼貌的微笑。他举起一只手,手中垂下几条晃来晃去、银光闪闪的手铐:“原谅我们的冒犯,或者你们再想想办法。”
司机小心地问:“两千行不行?”
“三千。”对方斩钉截铁地说,“我和我的同事一人三千,总共六千,然后你们就可以走了。”
司机僵硬地坐在那,痛苦地盯着手铐。几秒钟后他回过头,对李维说:“喂,我真的拿不出六千块,你看该怎么办?”
第34章 边境杀手(五)
“哟,”警察从司机的语气里察觉到端倪,“他是你的头儿?怎么坐在后面了?”
“不是,不是,我只是问一问。”
司机出了一身汗,低声下气地说,“我真的拿不出来钱……”
马杰尔见状将手伸向口袋,征求李维的意见:“要不我来?”
李维之前帮他要回了两万五的欠债,他留给家人一万五,自己出门带了一万。
李维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对他点点头。
马杰尔抽出四张纸币,塞到司机手里,司机说:“这是四千。”
还差两千呢?
李维:“你能拿出两千。”
司机:“……”
行叭。
他从钱包里掏出一卷皱巴巴的纸币,数出两千块,和马杰尔给他的四千叠在一起,交给警察。
他们交流的时候,两个警察就在旁边嘻嘻哈哈地看热闹,手电筒的光一会指着司机,一会指着李维。钱到手后,其中一人说:
“这不是能拿得出来吗?记住了,今晚什么都没发生。别想着告密,否则就是自找麻烦。”
司机连连点头,迫不及待地启动汽车离开,走出很远还能听见警车为了吓唬他们故意按响的喇叭声。
车里无人说话,每个人的心情都很沉重。李维靠在车门上闭目养神,然而没一会,耳边却突然又响起了那两个警察的对话声。
“……就像猎杀某种爬行动物一样。偷渡的老鼠,囤了一堆过冬的粮食,早知道应该多要一点的。”
“我想打电话给我的兄弟,让他们在前面的路口守着,反正这群人去了联邦之后也不会再回来了,那些钱还不如留给我们。”
“你看到那女人了吗,只知道缩在座位底下哭,跟没长嘴似的,但凡她能求我两句,或者主动做点什么……”
声音是从哪传来的?
李维睁开眼睛左右看了看,没见到人影。他用手指堵住耳朵,发现自己仍然能听清警察说的每一个字。
“……”
这是什么里世界虚拟魔法环绕声影厅?他转头,勉强心平气和地寻问马杰尔:
“他们怎么得罪你了?”
李维的声音在寂静的车厢中显得很突兀,司机颤抖了一下,不知为什么缓慢地踩下了刹车,仿佛对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有所预感。马杰尔却瞪大双眼,迷惑地问:“谁?”
“那两个警察,”李维说,“你能不能让他们闭嘴?”
邻座的女人又哭了,主要是被李维吓的——这种情况下说出前言不搭后语的话,简直就像被生活折磨出了精神问题。
马杰尔也慌了:“谁闭嘴?车上也没人说话啊??”
淦,你一个失忆的恶灵还自导自演上了!
李维受不了了。他诚恳地建议:“下次想让我报复谁就直说。停车!”
司机歘地一下将刹车踩到底,李维拉开车门,把手枪递给马杰尔,让他留一把武器防身,自己则拎起冲锋枪往回走。司机看着他的背影,颤声说:“我就不倒车了,在原地等你!”
李维比了个一个OK的手势。
刚走出没两步,他又停下脚步,回头冲马杰尔喊:“还有没有别的要求?我不想再跑第二趟了!那两个警察一定要死吗??”
“……”
一家五口和司机抱紧安全带,瑟瑟发抖地看着马杰尔。
马杰尔在众目睽睽下百口难辩:“不是,他是圣诞老人,但我没许愿,我的意思是——”
李维:“喂!快一点!我要节省时间!”
马杰尔只好艰难地将头伸出窗户,大声回答:“没有别的要求,你看着办就行!”
李维走远了。马杰尔对车里的其他人尴尬一笑,司机想说“你那朋友是不是该去医院看一看”,但思前想后还是没敢说出口。
他们坐在车内苦等,李维一路大步快跑,在警察们没完没了的逼逼声里回到警车所在的位置,不等对方询问“你怎么又回来了”,他举起枪,苦口婆心地说:“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下次不要再为难穷人了。”
你们对穷鬼的可怕之处一无所知。
“……”
十分钟后,他用手铐将两人铐住,一个塞进了后备箱,另一个放在前后座中间的空隙里。
“我不是故意的,我在我自己的国家还是很敬重警察的。”
剧烈运动后,腹部又多了两片鱼鳞的李维喘着粗气关上车门,“记住我说的,待会要诚心诚意地向‘亚历杭德罗·马杰尔’忏悔至少一百次,这样等到明天白天有人路过的时候,你们才能得救。”
后备箱里的警察嘴上被绑了根绳子,说不清楚话:“呜呜呜呜(你叫亚历杭德罗·马杰尔’)?!”
“我不是他。”李维按住后备箱的门,“我的命也在他手上,所以听话,懂吗?”
“咣当”一声,他合上了后备箱。
脑中的警察对话BGM也停止了。
活着好难,唏嘘!
他把空弹匣扔到戈壁深处,将新缴获的装备和一万多比索塞进塑料袋,勤勤恳恳地沿着高速公路跑回面包车。
坐稳后他深深吐了一口气,见车上的每个人都在看他,就问道:“看我做什么?走吧。”
“……”
司机又心想:收过路费的都被反打劫了,能不能把我那两千比索还给我……
但他仍旧没敢问。
几小时后,天亮了,十几个小时后,天又暗了,李维从没在这么小的面包车里度过这么漫长的时间,他几乎快要习惯了每次抬起手臂时都会撞到另一个人的感觉,相比之下,偶尔的饥饿和车内愈发浑浊的空气也算不上多么大不了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