珀珥想试试。
被小队长德米特里抱在怀里的小虫母眼眸流转,当他有意识调动自己精神力的同时,浅淡的微光绽于珀珥的瞳芯深处,恍若一片冰晶砌成的世界。
最初丝缕模样的精神力开始聚集——
它们相互纠集缠绕,丝丝交错,构成了一张巨大的蛛网,每一簇银丝上都闪烁着亮晶晶的微光,如同铺满了璀璨的钻石颗粒。
光屏上闪烁着各种数据的观测站内忽然刮起一阵静谧的风,所有的工作人员都怔愣了半秒钟。
在那一瞬间,他们感觉某种无形的力量凝聚在头顶,如密不透风的网一般倾泻而下,在压力的同时带来了另一种犹如回归虫巢之母怀抱的柔软。
德米特里环着小虫母的手臂微紧。
他似是嗅闻到了更加浓郁的甜蜜暖香。
——那近乎洇湿布料,渗透在他的皮肤血肉之上,然后留下深深的烙印。
当这股暖香越发馥郁的同时,被珀珥首次撑起的精神力蛛网则在第三视角的灿烂光辉之下,直直立起,铺天盖地一般落向远方的异兽战场——
同一时间,夏盖抬起半异化的钳足撕裂了一只巨型千足虫的嘴巴。
那是异兽潮中进化出来的“千夫长”,体型更大、环节更多,锋利的口器张开直径足足有三米,藏在成群的同类中将目标瞄准在了夏盖的身上。
燃血组的首席全身上下都挂满了血迹与伤痕,在混乱的兽潮中,他的腰腹间被“千夫长”的足肢划开了一道十几厘米的口子,浮动着血沫,隐隐有焦黑的毒性在蔓延。
夏盖的气息只是微喘。
他抬手将那头口腔分离的“千夫长”扔了出去,根本不在意腹侧的伤口与毒性,仅低头看了一眼,便又一次浑身浴血,投身于战斗之中。
正当此刻,天际泛滥出一种轻薄莹润的色泽。
像是流动的月光,也像是轻纱薄雾,刹那间笼罩在了浴血奋战的燃血组战士的身上。
那缕漂亮的微芒落在了夏盖的肩头,又延伸着扫过他腹部的伤口,瞬间便驱散了千足虫带来的毒性腐蚀,令原有的灼烧刺痛一扫而空。
而这样的恩泽同时落在每一个燃血组成员身上的。
娇贵又柔弱的虫巢之母身处远方的观测站之上,与他的子嗣站在同一片被战争侵袭的土地上,为这群战士们降下了精神力凝聚而成的甘霖蜜水。
这一刻,他与他们同在。
夏盖喉头微动,他抬手擦去侧脸上被溅上的血液,偏头遥遥看向远方矗立在基地内的观测站。
很远,但他却看得很清。
被德米特里抱在怀里的小虫母神情平静温柔,他的眼瞳是空茫的浅蓝色,带有几分神性的仁慈与博爱;细白的手指轻微悬在半空,萦绕着属于精神力的光泽,正认真地感知着战场上的每一个战士们。
他的指腹似是会轻蹭过每一个燃血组成员受伤的位置,带来令他们眷恋而小心珍视的暖香。
“我就说,小家伙很厉害。”
比约恩笑着,深红的皮肤被异兽血液浸润,凶悍而勇猛,抬手便将一只想要偷袭的小千足虫掐断在手掌中。
夏盖扯了一下嘴角。
他眼底情绪明明灭灭,含糊应了一声后,便侧身加强异化,借用钳足上剩余的棘刺,一把将三四只千足虫贯穿钉在了石壁一侧。
当旁侧有异兽锋利的足肢袭来时,夏盖很清楚,如果他不挡,可以通过一点点的“小伤”,用更短更少的时间将其杀得透彻,能够在属于千足虫的京观上方再多填一个恶心的脑袋。
这本是一个很划算的买卖。
至少在这之前他,甚至是比约恩、其他燃血组的同僚都是这么干的。
小伤换取异兽更快速的死亡,多划算啊?
他们不都一直是这样过来的吗?
但是这一次,夏盖心中闪过0.01秒的犹豫。
也是这一点点的犹豫,让他遵循本能,抬手挡开了侧面袭来的攻击,在避免腰腹再添新伤的同时,将钉死于钳足上的千足虫给甩到了另一侧。
夏盖没有受伤。
他只是比以往多用了几秒钟才杀死这几头缀连在一起的异兽,随后一如从前,将那丑陋的异兽脑袋扔到了远处的“山堆”上。
周围暂时被清空的间隙里,夏盖有些古怪地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腹部先前留下的伤势。
属于小虫母的浅色精神力浮动着很细微的色泽,它们依旧存在,如清凉的花瓣,轻轻贴在那里,尚不曾消失。
夏盖心中浮现出一种诡异的饱胀感,就好像在刚刚犹豫的那一瞬间,他保护住了一朵盛开在废墟上的花。
他有些不受控制地又一次看向观测站,瞧着小虫母的身形,像是一头疯摇尾巴的雄兽,似是想要邀功般地告诉对方——我保护好了这缕精神力。
心中浮现出这种情绪的不仅仅是夏盖,更有别的燃血组战士。
他们孑然一身奋战在异兽潮中的时候,根本不会在意受伤与否,只在意暴力、杀戮之后所代表的胜利。
可当那些柔软轻巧的精神力附着在他们的伤口上时,原本大大咧咧的战士们会下意识多一分小心——
不知道是为了留下属于小妈咪的精神力,还是想要减少虫巢之母精神力的消耗,总归当这张由珀珥织出来的蛛网落下来后,所有的燃血组成员都在战斗中有所收敛。
不是因为学会了爱护自己。
而是因为他们珍惜来自小妈咪的精神力付出。
观测站内,小队长德米特里的心跳声有多快,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珀珥侧坐在小队长结实的臂弯之间,他挺直着腰背,半曲着腿,白色如缎带的短发散开在空气中,被精神力裹挟着一簇一簇流动着。
那些散发着精灵微光的短发在这一刻极具有光泽,如同溪流般懒洋洋荡漾波纹,一圈一圈向外溢出,久久不散。
此刻,珀珥的眼瞳是清亮而晕染着薄薄微光的。
那是一片容纳着那尔迦战士们的星辰大海,既有王的勇敢,又有妈咪的亲昵。
他微微抬眸,“看”向远方。
那闪烁着钻石光泽的巨型蛛网忽然变得更加夺目,而源源不断的巨型千足虫潮则在动作上有了几秒钟的缓慢。
——像是被那尔迦的王震慑到了一般。
战场上几秒钟的停顿足以决定生死。
在这近乎奇迹的画面里,燃血组的大块头面颊染着血迹,露出了热烈的笑容。
他们抬起钳足冲了进去,不过顷刻之间便收割了数个千足虫的脑袋。
从前难以被小虫母控制的精神力,在此刻成了珀珥手底下的令箭,灵活到指哪去哪儿的地步。
即便年轻的王尚且不会领导、操控他的子嗣们如何进行作战,可在这份紧密且悠久的双向爱意之下,战士们反而更加骁勇,士气强盛。
原先受辐射影响源源不断的千足虫在这片精神力的笼罩下开始变得缓慢、犹豫,它们隐隐察觉到影响着自己的力量就在周围,可却因为等级限制而无法窥探到真实。
尤其在它们前进的路上还有一群那尔迦的战士阻挡着。
很快,这场异兽潮陷入了一边倒的情景——
巨型千足虫蜂拥而起的潮水在逐渐减少、散退,而身上笼罩着小妈咪精神力的燃血组战士们则越战越勇,一度将兽潮逼退至防守线外。
在凌晨后的第四个小时,德米特里看向坐在自己臂弯间的珀珥。
身形单薄的小虫母面色微白,下唇被咬出一片晕染着薄红的水光,眉眼间带有疲惫,眼睫发颤,连鬓角间都缀满了细碎的汗珠。
此刻珀珥身上既有种摇摇欲坠的脆弱感,又有神明引导信徒的圣洁与仁慈。
小队长抬手轻轻蹭掉珀珥额间的汗珠,那张常带有笑意的面庞有些紧绷,“……妈妈,请您不要勉强自己。”
珀珥吐出一口浊气,随即深呼吸。
他是有些累,但在疲惫与透支之后,却是另一种奇妙的松快感,就好像某种藏匿在身体深处的枷锁即将要被打开了。
“我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