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是他还是阿库,亦或是暂时将飞行器调试到自动降落的克里斯过来,他们谁都无法碰触到珀珥分毫,就连呼唤也被隔绝在外,得不到属于小虫母的任何回应。
——即便他们之间的距离触手可及。
……
同一时间,灰烬1号星上——
碎裂着石块的山壁下方,尤利西斯与林僵持在那里。
如果继续下去,锋利的刀刃会顺着尤利西斯的力道刺入林的咽喉,而抵在尤利西斯胸膛上的棘刺也会穿过金属、贯穿他的心脏。
这会是一场两败俱伤的处决结果,即便如此尤利西斯也认了。
只是谁也不曾想到,在那短暂到任何一个堕落种都来不及做出反应的瞬间,一道柔软的力量从远方的天空席卷而来。
它如同神明的恩赐,在千钧一发之际死死拉扯住了尤利西斯的手臂,以及他胸膛前方的金属棘刺。
有种推拒的薄膜阻隔了它们想要继续伤害彼此的力道。
尤利西斯拧起眉头,手臂下压,却又被那股无形的力量桎梏着——
这股力道其实并没有太过强硬,甚至如果他想要挣脱,也是可以挣脱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当那柔软薄弱的力气近乎拼尽一切,死死捉住尤利西斯的手臂时,他忽然被影响地生出了几分迟疑。
也正是因为这一刻的迟疑,眼瞳中闪烁着混沌与疯狂的林忽然仰头,那张沾染着血迹的苍白面庞上闪过迷乱的狂热,正死死盯着这片空白的天空。
骤然出现的力量如小兽一般扯住了尤利西斯的手臂,更是探着茸茸的触须,轻轻蹭过林的面颊、脖颈,甚至是身体上每一寸溢出血丝的伤口。
温柔到让人有种落泪的冲动。
像是正在安抚自己子嗣们的妈妈……
小兽般的力量叫人无法具体看清甚至是感知,只能下意识知道它们很柔软稚嫩,有一点点急切,一簇一簇盘踞在林的周围,挤挤挨挨蹭过他身上的近乎见骨的伤痕。
这股力量几乎叫人生不起任何防备的心思。
于是当尤利西斯和林被蛊惑着放松的瞬间,原本如幼兽般驯服柔软的力量瞬间暴起,在顷刻间展露出了它们本属于小虫母的气息。
只是这一刻,不论是尤利西斯还是林都已经失去了最初的反抗机会,大抵他们谁也不曾想到,曾经战斗经验丰富的自己,竟然也有掉落至陷阱的一刻。
从最初的柔和稀薄到一瞬间的磅礴霸道,珀珥的精神力凝聚出他所具有的全部力量,压制着两个堕落种的动作,让他们像是干了坏事后被漂亮妈咪发现的孩子,只能僵硬在原地,动弹不了分毫。
与此同时,遥远的天空中传来了急促的轰鸣声。
——那艘本该待在巴别塔星港、直到这场处决结束的飞行器,提前回来了。
甚至不只是飞行器,更为巍峨的阴影在片刻后笼罩出巨大的阴影,泰坦级战舰的隐身功能在靠近灰烬1号星时的最后一段路途中发挥到了极致。
当如鱼苗一般的飞行器蜷缩着悬在半空中时,位于它后上方的战舰骤然现身,如同深海中藏匿着的大白鲨,顷刻间张开了血盆大口。
位于陆地上的处决被中断。
高空上的飞行器与战舰同时降落。
陆地上的堕落种们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守在尤利西斯和林的身边,另一部分则防备着看向那尔迦的战舰。
空气在此刻忽然变得有些稀薄,处处充斥着令人窒息的古怪气息。
正当这份静谧会持续延续时,第一个发生变化的是那座小型飞行器。
金属质地的舱门缓缓打开,披着宽大外套的小虫母跌跌撞撞扑了出来,几乎是叫那尔迦人和堕落种心脏剧烈跳起的瞬间,另一只结实的手臂从后侧伸出,捞住了珀珥那截纤细的腰肢。
是刀疤。
他稳稳地提住小虫母的身体,在这片古怪的静谧中将人放在了地上,几秒钟的安静后,对外界变化一无所知的珀珥站在巨大战舰投落的阴影之下,拉了拉刀疤的手,低声重复着自己的诉求——
“要、要去找林。”
那一刻,珀珥细微的声音通过战舰外侧的收声设备,清晰地传递在了其内部会议室的每一个角落。
原本还等待着情况的那尔迦人都动了,他们的速度很快,宛若发射的炮弹,敏捷穿越过长廊,自数米高的战舰舱门上一跃而下。
空地上的静谧被打破,刀疤防备地盯着周遭无声落地的那尔迦人,手上却握着小虫母的手,小心翼翼绕过一个个屏气凝神的堕落种,向林的方向走去。
原本被打破的安静又凝聚了回来。
所有人都默契地没有开口,他们压低的呼气和心跳,尽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宛若一块无声无息、不知道在风沙中矗立了多久的石块,甚至整个贫瘠的荒原之上,唯有珀珥和刀疤是此刻行动自由的人。
一步、两步、三步……
珀珥与林之间的距离在接近。
当刀疤带着他彻底进入尤利西斯与林战斗的范围内时,原本乖巧被拉着的珀珥却忽然松了松手,主动从刀疤的手中脱离。
“您……”
珀珥眨了一下空茫的眼瞳,轻声道:“我想,自己过去。”
那些奇妙的力量正在给他做引导。
刀疤咽下想要阻止的话语,只驯服地站在原地。
在精神力的指引下,珀珥最初迈开的脚步有些踌躇小心。
但很快,当他发现这股精神力更为可信且方便后,珀珥一步一步前进的速度逐渐变快,毫无失误地走向了尤利西斯与林所在的位置。
机械臂还穿透在林的肩膀,而充满危险冷光的菱形刀刃与金属棘刺同时抵着两个堕落种最为脆弱的位置。
他们僵硬在原地,谁都不曾动弹一下,但那双溢散着猩红的眼瞳却死死盯着静默中靠近着的小虫母。
远方,早已经从战舰中出来、落地的夏盖紧紧拧起眉头,压低了声音道:“就这么放任他过去?边境哨卫军里的家伙都是狠角色,更何况他们已经变成了堕落种……”
其余几个那尔迦人纷纷握拳,在他们准备上前中断这场古怪的靠近时,苍白色的菌丝骤然起伏,将几人挡在了后侧。
阿斯兰连头也没回,只安静地望着珀珥的方向,沉静冷漠的银白色眼瞳中情绪不显,几乎叫人无法窥见他心中的想法。
阿斯兰沉声道:“他不会有事的。”
在他们循着珀珥的精神力一路追来时,看似柔弱的小虫母早已经驯服了这一窝的流浪狗,所以即便是堕落种,也没有谁会伤害到他。
狗绳早就掌握在了最孱弱的人手里,那么他就是主人。
是流浪狗们永远都不能伤害的主人。
此刻的阿斯兰就像是注视着幼崽一步一步接触外界的家长,他沉默而安静地站在远方,苍白色的菌丝挡住了任何一个可能会影响眼下场面的那尔迦人。
他的视线宁静而悠远,在晦暗到不见底的深邃之下,则是他对小虫母全然的信任。
远方——
珀珥的精神力只着重关照在尤利西斯和林的身上,以至于他并不知道此刻的自己聚集着全部的目光。
宛若一步步走向王座的小国王。
柔软的精神力在面对堕落种时显得十分强硬,但当它们引导珀珥靠近时,又格外地温柔。
小虫母白皙的手掌悬空着向上摸索,因为身高个头的差距,他几乎钻到了尤利西斯与林对峙的胸膛中央。
前后是同时逸散出血腥气的冰冷金属胸膛,在这份混杂着疯狂与暴力的僵持中,唯一挤进来的幼兽显得格格不入。
他踮起脚尖,面对着林,单薄的脊背近乎埋在尤利西斯的阴影之下,清浅的吐息温和落在了林的胸膛,又伴随着踮脚的动作而一寸一寸升高。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原本眼瞳混沌的林隐隐绽出几分稀薄的理智。
——那份恐怖的暴虐感似乎在消退。
随后,踮着脚的小虫母伸开双手,轻轻捧住了林的脸颊。
这一刻,在由精神力构成的世界中,那尔迦和堕落种又一次“欣赏”到了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