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寂青想。
军部腐败案处理得浩浩荡荡。
电子屏蓝光正扫过押送队列。
碎纸机来不及消化的文件被扣押下来,像群垂死的白蝶。
一双黑色的皮鞋踩到半张没来得及销毁的纸张上,一个身影突然弯腰捡了起来,而后看了良久。
新闻悬浮窗弹出查封的军备仓库画面,记者只能远远地报道着,不敢靠近分毫,雨突然越下越大,差点倾覆整座城。
裴寂青知道沈晖星没时间看自己节目,因为他最近忙到几乎最近都没有回家,只有一次回家,是很晚了。
裴寂青给麦老板打电话,他要把那笔钱返回去。
可是打不通。
裴寂青第三次按断无人接听的通讯提示音时,转头把转账记录截屏发给了麦老板,他就去做自己的事了。
过了两天。
天气不好,裴寂青早早睡下了。
凌晨三点门口传来声响,裴寂青眯着眼摸到开关,沈晖星像根冰柱子似的杵在门口阴影里,军装肩章凝着夜露,他站在那里却没动静。
裴寂青掀开被子起身。
“出什么事了?”他伸手去解alpha的衬衫,指尖碰到喉结才发现对方肌肉绷着。
沈晖星看着他,眼神幽深,而后说:“麦从新因为涉及行贿被抓了。”
裴寂青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麦从新被抓了,”沈晖星突然抓住他手腕,“他供出的流水里,有笔五十万打到你的匿名账户,你帮他做了什么?”
裴寂青瞬间感觉后颈被冷汗浸透了,有些语无伦次开口道:“我只是托他转卖了一些珠宝……我觉得那些东西太招摇了……”
“……我……我没有……帮他做什么,我只是让他替我卖几样东西东西。”
沈晖星开口说:“什么东西?”
裴寂青说:“……就是珠宝首饰……”
下一刻主卧衣柜被猛地拉,里面露出了裴寂青所有的首饰,凌乱地摆在那里,裴寂青彻底清醒了,Alpha现在的声音比那堆珠宝还冷:“你知道你的谎言很劣质吗?你知道现在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吗?”
裴寂青被这两道质问仿佛定在原地。
这是他们结婚以来沈晖星第一次用这种语气跟裴寂青说话,好想他不是他的Omega,而是陌生人。
沈晖星很愤怒,前所未有被欺骗的恶心之感,明明前几天裴寂青还在他面前说他很乖的。
因为太大力,其中那枚婚戒被弹了出来,不知道滚落到了哪里。
沈晖星表情看上去很失望:“我以为你想要那些东西只是虚荣而已,我都可以满足你,可是裴寂青,你很缺钱吗?你知道收那笔钱的后果吗?”
裴寂青张了张嘴,好像在这一刻,他和沈晖星的信任就撕开了一道裂痕。
检测信息素仪器的检测屏监在无人的角落里疯狂跳绿光报警,灯光把两人的倒影割开。
沈晖星刻意释放信息素,把苦橙香绞得稀碎,裴寂青那一刻便有预感,他平静的生活被自己打碎了。
裴寂青曾经以为沈晖星会懂他视他的事业比自己还要重要的心,却不想这么多年,他在他心里只有虚荣二字就可以概括。
沈晖星用了很卑劣的方法,动用信息素威压“逼供”自己的Omega,像是对待真正的罪犯:“现在告诉我,你究竟为什么要收那笔钱?”
裴寂青喉咙像塞了团晒干的柑橘皮。
他什么也解释不了。
就像他解释不了为什么珠宝又回到了他这里,解释不了那几十万花在了何处,他被沈晖星的信息素定在原处,连离开这里都做不到,像被抽光了所有力气。
裴寂青听见自己声音飘乎,摇了摇头,眼泪也随之掉了下来:“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第18章 这是你的惩罚
裴寂青是第一次被Alpha的信息素震慑, 压得喘不过气,指尖都使不上劲,后脊梁骨一阵阵发冷, 脸色苍白。
他打心底地觉得害怕, 眼泪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沈晖星第一次在他面前释放信息素时也不是这样, 虽然侵略性很强,霸道得让人心慌, 可不像这回——裴寂青觉得自己像被人掐着脖子按进冰窟窿里, 五脏六腑都冻僵了,压抑窒息。
沈晖星语气有些不耐烦:“你不知道?裴寂青, 你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把一切都告诉我, 把事情地原原本本地吐露出来。”
沈晖星看着他向来没主见的妻子大滴大滴的眼泪往下掉, 漂亮脸蛋糊满眼泪,倒真像是被欺负懵了,脸上写满了迷茫, 很可怜的模样, 像是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多大的错, 沈晖星喉结动了动, 不由在心底叹了一口气,也许他的秘书说得没错,是他平日太过宠溺他。
虽然沈晖星并不认同,他觉得这种程度也还好。
他不过是给他了力所能及的东西。
裴寂青并没有要天上的星星或者是别的遥不可及的东西。
沈晖星突然想起助理前两天嘀咕的那句"您太惯着夫人了",后槽牙有点发痒。
或许一切是他那个花里胡哨的新朋友唆使的, 裴寂青整个人都在打晃,摇摇欲坠,平日娇养得透着红润的脸此刻黯淡了下去,灰扑扑的, 像朵蔫了的花,下嘴唇都咬破了皮。
沈晖星收回信息素想今天确实已经太晚了,他有些失控了。
沈晖星语气一点没软,严肃且冷硬:“你今晚好好想想,明天把一切都告诉我,否则后果很严重。”
裴寂青在沈晖星要离开的时候开口说:“……老公,你会把我交出去吗?”
沈晖星:“好好交代,还有可回转的余地,今晚我去书房睡。”
裴寂青在沈晖星重重把门关上之后,跌坐在了地上。
最后那点光亮被门板吞得只剩条缝。
裴寂青听见自己心跳咚咚撞耳朵,沈晖星一定会把他交出去的。
腐败案他那么重视,沈晖星为这个贪腐案熬得眼底泛血丝,几乎是顶着所有压力在办,连已经退休的梁仪都被惊动来提醒沈晖星得饶人处且饶人,可见他动了多少不该动的人。
现在倒好,查来查去查到了自家被窝里,如今自己的Omega居然“涉案”其中。
他一定非常非常愤怒且失望。
裴寂青看着不远处他们的结婚照,水晶相框的结婚照里,沈晖星搂他腰的手那部分还泛着温存的光泽。下唇传来刺痛时他才惊觉咬破了皮,铁锈味在舌尖漫开。
他扶着沙发背慢慢站起来,膝盖骨像是被人抽了筋。沈晖星摔门时的回响还在耳膜上震动,这会儿倒像是泡在深水里听岸上的人声,闷闷的听周遭的一切都不真切。
右手无意识揪住胸口的衣料,那里明明没有伤口,却汩汩往外渗着酸疼。
裴寂青大脑几乎是一片空白,原来这就是承受沈晖星愤怒的感觉,他刚才有那么一瞬,觉得心脏不会再跳动了。
原来被沈晖星用看脏东西的眼神剐过是这种滋味。
裴寂青几乎是一夜未眠,他好几次想要冲进书房告诉沈晖星一切,起来了好几次,蹭到书房门口了,愣是没敢拧开这扇门。
裹携着谎言的婚姻并不轻松,裴寂青像驮着石头过河一样慢慢地将它拖着走,壳都快压碎了还得往前挪,非要强求。
他日日担心,唯恐被发现。
可就算他做了沈晖星理想中的Omega,每天活得跟走钢丝似的,生怕哪口呼吸重了就把谎话戳破,沈晖星真的有那么一点爱他吗?
并没有吧。
裴寂青从前还有幻想,日复一日,沈晖星终有一天会爱上他,也会因为爱原谅他的一切谎言,他们最终会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可后来谎言越堆越多,裴寂青开始觉得自己不配被爱了,谁会爱上一个满口谎言的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