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寂青向来是以最坏的恶意揣度人,谁知道是真叔叔还是假叔叔。
他墨镜下的眼睛微微眯起,像是盯住了猎物的猫。他慢悠悠地摘下墨镜,指尖在镜腿上轻轻一弹,镜片反射出一道冷光,正巧打在那Omega的脸上。
台长坐在他对面,手指不自觉地摸了摸光亮的头顶,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我的节目,不许有人碰。”裴寂青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可你请假了啊,”台长的声音有些发干,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而且还是执行官亲自打了招呼请的假。”
裴寂青的唇角微微勾起,目光却冷得刺人:“那也是我的节目,换主持人难道不需要经过我的允许吗?”
台长的额头上的汗珠更多了,他抬手擦了擦:“寂青啊,这台里都有安排。”
裴寂青说:“我的节目,不许有人碰。”
裴寂青平日里总是挂着温和的笑容,唇角微微上扬,眼神柔和得像春日的阳光,说话时声音轻缓,语气里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谦逊,仿佛对谁都彬彬有礼。台里的同事们提起他,虽说他丈夫是位高权重,总说他是个好相处的人,除却那点恋爱脑。
然而,只有那些真正了解他的人才知道,裴寂青本人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占有欲,他掌握主权,不容侵犯。
他的节目是他的领地,任何人都不能碰。裴寂青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指尖的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他的唇角依旧挂着那抹温和的笑意,眼神却冷得像冰,仿佛在无声地告诉所有人——这是我的,谁也别想染指。
台长的眼神意味深长,像是在斟酌措辞。他的目光在裴寂青脸上停留了片刻,唇角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寂青,你在这里寸步不让,也没什么用,可是……”台长的声音拖得很长,尾音带着几分试探。
裴寂青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手指在手机屏幕上轻轻一划,直接拨通了魏迹的电话。他把手机往桌上一扔,金属外壳与木质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魏迹,节目要换人,你撤资吧。”裴寂青的声音平静得像是谈论天气。
台长的脸色瞬间变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电话那头便传来魏迹干脆利落的声音:“行。”
台长的眼前一阵发黑,连忙接起电话说:“魏总,你再考虑看看。”
台长好不容易把魏迹那头安抚得差不多了,裴寂青轻飘飘丢下一句“我出去走走”,转身就溜。
他往演播室的椅子上一瘫,脚尖点地转了个圈,椅子发出吱呀一声响。裴寂青眯着眼看头顶的聚光灯,觉得退居幕后也许也挺好,至少不用天天对着镜头假笑。
他伸手摸了摸操作台上的按钮,指尖沾了点灰,随手在裤腿上蹭了蹭。演播室的空气里还飘着定型喷雾的味道,混着咖啡的苦香,闻着就让人安心。
裴寂青翘起二郎腿,鞋尖一晃一晃的,心里盘算着再过几个月就能回来,嘴角不自觉翘了翘。
他走出去,落日从二十九层的落地窗斜斜照进来,金灿灿的光洒在裴寂青的鞋尖上。对面大楼的全息屏正循环播放着广告,画面一闪一闪的,晃得他眼睛发酸。
手机突然震起来,裴寂青瞥了一眼来电显示,是魏迹。他撇撇嘴,刚利用完人家,总不好不接。
“喂?”裴寂青懒洋洋地应了一声,电话那头魏迹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你不是要给沈晖星当好太太吗?还管你那破节目干什么?”
裴寂青翻了个白眼,心想这魏迹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裴寂青的声音带着点无奈:“我只是暂时不能回去而已。”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有点空,像是看着远处,又像是根本没在看什么。
魏迹没立刻接话,沉默了一小会儿,空气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压了下来,他开口时,语气淡淡的,却带着点说不出的意味:“看来你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裴寂青的声音微微上扬,带着点疑惑,又像是预感到了什么,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魏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像一把钝刀子:“军部统帅快退了,你老公早就盯上了那个位置。不然你以为他最近怎么在铲除异己扶植自己的人,我虽然是个商人,不过政商不分家,也略有耳闻,那些空缺的位置全是你老公的人,你觉得你这样一个有过错的贤内助还有机会重回荧幕吗?”
裴寂青闻言突然抬起眼,目光恰好看到了对面沈晖星在做腐败案最后的陈述,他声音铿锵有力,气势如虹,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裴寂青曾经崇拜他,崇拜他的野心,崇拜他的能力,崇拜他那种势不可挡的气场。
后来他才发现,他投给自己的,永远只是阴影。那种光芒,从来不曾照亮过他。
裴寂青的眼里情绪翻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心底炸开了,醍醐灌顶般的一瞬间,他突然明白了许多事。台长那意味深长的眼神,沈晖星那句轻飘飘的“不可以做别的吗?”
原来,他一直以为自己在舞台上跳得精彩,可实际上,他不过是个跳梁小丑。
沈晖星正处在权力上升的关键时刻,不需要一个活跃在公众面前对他无助的Omega。
哪怕真的甘心在家,做裴寂青乖乖的夫人,做那朵温柔的解语花,倒也罢了。
可裴寂青不甘心啊,这么多年,他掩埋了自己的个性,换来了什么?
沈晖星的爱吗?没有。
事业吗?也没有。
只不过犯了一次明面上的错误,就被毫不留情地剪掉了那些蔓延的枝丫,仿佛他从来就不该有自己的生长方向。
好多年前,裴寂青第一次站在这里,眺望着高层楼的一切,心里也曾有过那么一丝奢望——他想和沈晖星并肩而立,站在同样的高度,共享那片光芒。可沈晖星是S级Alpha,能力强大到让人望尘莫及,裴寂青再怎么努力,也始终追赶不上。
那种无力感,像一根细细的刺,扎在心底,时不时地疼一下。
魏迹说得对,这件事其实很容易想清楚。从前有军官太太羡慕裴寂青,说他能有发展自己性格的工作,真是幸运。那时候的裴寂青还天真地以为,这是沈晖星对他的纵容。
可现在他才明白,纵容也是有期限的。小打小闹的日子结束了,他得做回那个端庄的未来统帅夫人,收起所有的棱角,乖乖地站在沈晖星身后,做一个完美的陪衬。
可裴寂青心里清楚,他从来就不是那种甘于做陪衬的人。
沈晖星是骗他的。
根本没有所谓的三个月。
这次也根本不是许泽的建议,而是沈晖星直接敲的板。
他说他们是一个整体,可裴寂青心里清楚,自己怀揣的秘密,注定让沈晖星永远成不了他的退路。那些结婚时的誓言,明明还历历在目,可他们甚至没经历过贫穷困苦,也没被疾病折磨,两颗心就已经悄无声息地走远了。
裴寂青有时候会想,上帝会不会原谅他这些年对丈夫的虚情假意?他只是想扮演好那个沈晖星心中理想的Omega,乖巧、温顺、完美无缺。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没办法爱上他。
或许,沈晖星以后也不会原谅他吧。
“寂青,当年的确是我的错,我不否认。那时候我太年轻,你对我那么冷淡,我才犯了错。可是,我始终爱你。这些年,我见过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人,才知道我的心究竟归于何处。”
裴寂青遮掩住所有情绪,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魏迹,我受不了我的东西被他人沾染,这才是我们当初分开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