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用怎么努力就能得到别人拼命也够不着的东西。
裴寂青后颈的腺体,那里曾经被注射过无数支抑制剂, 自从生了孩子之后, 一些后遗症才逐渐显露出来。
作为低等级Omega,他对Alpha信息素几乎毫无抵抗力, 以前他拼命学习、也要往上爬, 就为了证明自己不比别人差。
如果他没有外貌, 其实未必有现在的机遇。
有时候他会想,要是当初遇见沈晖星时,自己是个又笨又丑的Omega, 那个高高在上的Alpha还会多看他一眼吗?
答案显而易见——不会。
偏偏沈晖星也是这样的人, 用外在条件评判他人的价值。
裴寂青曾真切感受过被他当作花瓶时的嫌恶眼神, 那种居高临下的冰冷审视。
后来相处中, 这份厌恶才慢慢消融。
但此刻看着沈晖星对女儿无微不至的宠爱,裴寂青只觉得如芒在背,觉得这份爱大概全系于未来分化的结果。
想到女儿可能面临的落差,裴寂青就觉得难过。
更何况她是裴寂青生的,他这个骗子生的。
裴寂青不指望沈晖星能原谅那些年的谎言, 正如他自己永远记得沈晖星私下见过那个适配度90%的Omega。
有些事一旦发生,就像扎进肉里的刺,表面愈合了,内里还在隐隐作痛。
遇见岑岳安纯属偶然。
马场的阳光很好, 照在那张熟悉的脸上,裴寂青突然勾唇一笑。
岑岳安却明显僵住了。
几年前在疗养院那次碰面,岑岳安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裴寂青到底是怎么发现可可身世的。
一个结了婚的Alpha生孩子,这种事谁会往那方面想?
可裴寂青就是知道了。
干了这么多年主持人,让他练就了敏锐的直觉,擅长找话题和挖掘新闻,这点敏锐度都没有也太不专业了。
光是:岑岳安有私生子”这个发现就足够惊世骇俗,但裴寂青没想到,顺着这条线索往下挖,竟会牵扯出一件更加不为人知的事,让他既惊讶又玩味。
他约岑岳安单独见面时,对方脸上写满不耐。
岑岳安向来瞧不上裴寂青,他那双眼睛里盛满对丈夫的崇拜,仿佛沈晖星就是他的整个世界。
这种依附Alpha的姿态,让岑岳安打心底里鄙夷。
当时裴寂青点了杯咖啡,轻声开口说:“Alpha生育,想必很辛苦吧。”
空气骤然凝固。
岑岳安的瞳孔微微收缩,喉结上下滚动,却吐不出一个字。
裴寂青不紧不慢地抛出下一句,逼得岑岳安不得不开口:“原来Alpha体内未退化的孕囊,真的可以孕育生命。”
“闭嘴。”岑岳安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裴寂青唇角微扬,绽开一抹浅淡的笑意,只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很公式化:“岑先生,何必对我如此戒备?”
Omega纤长指尖轻轻摩挲着茶杯边缘,瓷器与指腹相触发出细微的声响:“我又不是拿此事要挟你,相反,我是跟你来谈合作的。”
“合作?”岑岳安眉峰微挑,眼底的讥诮几乎要溢出来。
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与这个依附于沈晖星的Omega之间,能有什么值得合作的地方。
“你不想看到沈晖星坐上那个位置吧?”裴寂青精准地切入要害,“巧了,我也不想。”
岑岳安:“我凭什么信你?”
“你不需要信我。”裴寂青当时微微前倾,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在他精致的侧脸投下细碎的光斑,“是你需要我的帮助来帮你隐藏秘密,恰好,我手头还留着好些媒体资源,一定想要知道些不得了的新闻。”
那些曾经积累的人脉与渠道,此刻终于派上了用场。
裴寂青注视着岑岳安变幻不定的神色。
岑岳安那是第一次对裴寂青彻底改观,甚至感到震惊。
这对夫夫没一个是省油的灯——一个在军部步步紧逼,将他打压得几乎无处容身;另一个却轻描淡写地说他“没那么重要”,结果沈晖星找他找得天翻地覆。
“沈晖星居然没杀了你。”
“再见到我,让岑先生失望了?”
岑岳安:“说吧,又想干什么?”
他打量着眼前这个Omega,实在难以理解:“你明明那么爱沈晖星,为什么非要和他对着干?”
裴寂青没有立即回答。他的目光落在岑岳安无名指的婚戒上,银色的指环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那你呢?”他轻反问,“为什么不告诉可可,是你生下了他?以岑先生的地位,寻常人应该强迫不了岑先生愿意生子吧。”
岑岳安的表情凝固了,空气中弥漫着某种微妙的张力。
裴寂青语气平淡:“统帅大人,我没别的意思的,我对你的事也没什么刨根问底的心思,只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就是单纯不想而已。”
说这话时,他想起发现沈晖星私下见那个适配者时的感受,胸口像被人狠狠捅了一刀,疼得他整夜睡不着觉。
报复的念头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岑岳安忽然扯了扯嘴角:“你现在倒是比平时装模作样的时候顺眼多了。”
“谢谢夸张。”裴寂青扯出一个敷衍的笑。
“我现在手里没多少实权了,”岑岳安揉了揉眉心,“沈晖星这些年没少打压我,想帮你也帮不上什么忙。”
裴寂青摆摆手:“你剩下的那点就够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已经不想跟沈晖星斗了,根本斗不过。”
“谁说要你跟他斗了?我也不想跟他斗。”
沈晖星这次出差是为了追查一种新型药物。几年前应氏集团的丑闻曝光后,牵扯出莫里森实验室的机密手稿流落在外。
那些发黄的纸页上记录的都是些见不得人的实验。
迷宫实验这个名字就够瘆人的,是血和罪恶的实验。
沈晖星最出名的一次战绩,就是端掉了亚联国边境那个信息素实验工厂。那里简直是个地狱,三成居民都被迫当了实验品,注射各种违禁药物。
那些实验项目丧心病狂——把Beta强行改造成Omega,让Omega变异成Alpha,什么脏来什么。
甚至用特制信息素养着一支Alpha军队,那些药剂打进血管里,能让士兵短时间内变成不知疼痛的杀戮机器。肌肉暴起,眼睛充血,活像一群发了狂的野兽。
沈晖星带人把这支军队给端了。
仗打完的时候,那些Alpha药劲过了,有的疼得满地打滚,有的甚至直接疯了。
半个月后,沈晖星终于回来了。
裴寂青正在泳池里教女儿游泳,水花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他们还在为女儿的名字较劲——裴寂青固执地叫她“小南”,沈晖星穿着黑T恤站在池边,之之戴着游泳圈立刻兴奋地挥手:“爸爸快下来!”
沈晖星对女儿笑了一下,而后对裴寂青说:“上来。”
裴寂青见到来人头也不回地上岸,留下之之和教练,水珠顺着他的锁骨往下滑。
他抓起毛巾擦头发时,腰侧那片玫瑰纹身格外扎眼。
这么多年过去,那抹红色还是鲜活得刺目,像是吸足了血似的,在苍白的皮肤上开得妖艳。水珠滚过花瓣,像露水滑过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