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青几乎要气笑了,这算什么?喜欢毛笔就一直送吗,200支,把自己埋起来,晚上盖着毛笔睡觉吗?
袁皓站在原地好一会儿,似乎是黔驴技穷了,接着就跑出去,再不见人影。
闻青本想和他彻谈一次,但也许是哭太多了,眼皮越来越重,睡意袭来,昏昏沉沉倒在床上,失去意识。
再醒来,看天光,还是中午,看来自己没有睡多久。
“来人。”
闻青扶着晕乎乎的头,想问问下人袁皓去哪了,但过了好久,根本没人进来。
闻青又喊了几声,还是一样的。
他觉得奇怪,自己走出去,发现偌大的东宫空得厉害,只能看到零星几个下人,而且都一动不动的,似乎在偷懒。
闻青走到一人旁边,那人应该是在发呆,直到闻青走在眼前才有反应。
“太子妃。”那人道。
“其他下人呢,怎么只有你们几个?”
那人低头不答。
闻青耐心地又问了一次,那人才开口,但说出来的话是一样的,“太子妃。”
简直驴唇不对马嘴。
闻青略过他,走到下一个人面前,那是东宫的管家,向来油滑知事,结果也是走到几乎三步的距离,管家才有反应。
“太子妃~”管家道。
“东宫的人怎么这么少?”
管家不答。
闻青又问了一次,管家道:“太子妃~”
闻青恐惧地后退两步,他终于开始正视异常。
他跑到街上,明明是正午,却行人寥寥,街边的摊子货品铺满,但摊主全都不在。
他跑回闻府,门口的家丁木然道:“少爷。”
闻青去推门,却怎么也推不开,他喊家丁开门,家丁也只是同样的一句,“少爷。”
闻青全身发抖,他沉了一口气,在闻府门口努力大喊,“娘!”
“祖父!祖母!”
可是没用,虽然周遭诡异的安静,只有他自己的声音,但喊到嗓子干哑,也没人出来。
不见了,都不见了。
闻青失神地站在原地,周围空空荡荡,有房有树,但唯独无人。
他抓住家丁的衣领,恶狠狠地质问,“这究竟怎么回事!”
家丁道:“少爷。”
闻青双手发抖,失去力气。他抬头看天,是正午,时间仿佛暂停了一样。
他想到了袁皓,如果大家都不正常,那袁皓会不会是特殊的那一个。
闻青知道袁皓白天都会在兵部,于是急匆匆地跑到了兵部衙门,好在大门是开着的,他可以直接进去。
衙门里的人也很少,根本没人在意他突然冲进来,自然也无人阻拦。
兵部的议事堂大门紧闭,但窗户是开着的。闻青向里看,果然袁皓和几位大人围在一起说什么,几人嘴巴都在动,但听不到声音。
“袁皓!”闻青在窗边喊道。
袁皓没有听到,几位大人也没有,他们保持着相同的姿势,一动不动。
“袁皓!!!”闻青再喊。
还是一样,没人注意到他,仿佛他不在存在。
闻青后撤几步,抱住自己,一股巨大的不安全感和恐慌把他包围,他觉得整个世界都是虚假的。
连牙齿都在打颤,闻青无助地左右望望,最终选择回到邀月居。
他把窗户、房门通通闭紧,整个缩在被子里,希望自己一觉醒来,一切都能恢复正常。
他头脑很乱,不断推演各种设想,最终因疲惫而昏睡。
睡也是睡不安稳的,不知道梦到了什么,他从梦中惊醒。
睁眼,天光尚好,还是中午。
他鼓起勇气打开门看了一圈,还是零星那么几个人。走到管家身边,管家还是只会喊太子妃。
他想去街上再看看,明明大门是敞开的,却怎么也迈不出去,前面好像有堵无形的墙,摸不着又看不到。
闻青试了下侧门,还是一样的情况。
他被困在这里了。
他围着墙走了一圈,甚至试过翻墙,还是不行。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正门口,那里还是站着一个呆滞的管家,只要距离小于三步,就喊一声“太子妃~”
管家、管家……
闻青乱走了几步,又猛地回头,他突然意识到,他不知道管家的名字。
一直以来所有人都在喊管家,可是……管家只是一种身份,不是名字啊。
像糊在窗户上的薄纸被戳破,闻青悚然意识到,管家并不是个例。
陪他一起长大的小厮叫什么?不知道,他是小厮,但自己从来不知道他的名字,明明相处了二十年,自己却从来没有发现这个事情。
东宫侍候的人呢?
婢女甲、婢女乙……
护卫甲、护卫乙……
这算什么名字?
甚至朝堂上的官员们,也只是模糊的李大人、薛大人、王大人……
户部的同僚是,侍郎、主事、司务、检校……
同朝共事这么久,自己居然一个名字都不知道……
母亲呢,大家一直喊她闻夫人,闻……秋……闻曼秋,母亲有名字,是闻曼秋。
江大人是江宏。
祖父祖母呢?
闻老爷、闻老夫人……
好像只有一部分人有名字。
闻青蹲在地上,日头晒得他头晕,好像在警告他,你应该回去睡觉,而不是在这里乱窜。
他捂住嘴,喉咙发紧、胃袋翻涌,干呕了几下却吐不出来。
他坐在地上,眯着眼看天空,觉得天空都在模糊,晃晃头,又仿佛是错觉。
这个世界要消失了。
一个念头出现在脑海,突如其来,但闻青却无比相信。
他的身体开始变得僵硬,地面好像也变得起伏不平。
他勉强站起来,歪歪晃晃地走向邀月居。
坐在床上的那一刻,他突然觉察到,范围还在缩小,他出不去这个房间了。
不过也没关系,马上,这里也会崩塌,一切就都结束了。
意识到这一点,闻青反而有点安心。他头脑放空,感受到连思考都变得缓慢,就这样吧……什么都不要再想了。
“嘭!”
门被打开。
闻青感觉到那种消磨一切的趋势停止了。
袁皓走进来,坐在他身边,不发一言。
袁皓看着也有些僵硬,不像平时,但已经比木头一样的下人好太多了。
他是妖怪,就是会有些不同吧。
闻青抓住了一点安全感,面对着袁皓,开始倾诉自己发现的一切。
“袁皓,这个世界有问题,世界好像要消失了,你发现没有,好多人都没有名字,管家、小厮、守卫、婢女、书店老板、药铺老板,这些都是身份,不是名字啊,他们现在也很奇怪,像是没有灵魂一样,你找他们说话,他们只会说固定的相同的内容……”
闻青说着说着渐渐慢下来,他发现袁皓还是和之前一样,只要自己说一些不合常理的话,他就听不到。
难道只有我发现了这一切吗?难道奇怪的是我?
“你也是吗?听不到也看不到,只能给出固定的反应,固定的回答。但你应该是比较特殊的,你有奇怪的法术,也有名字……”
闻青说到这顿了一下,接着苦笑出声,“你的特殊,会不会也是被设计好的,你真的叫袁皓吗?还是轩辕皓?白薯?究竟哪个是你?亦或者,全都不是。”
袁皓依旧呆呆地坐着,没有任何反应。
闻青想起他们初见的场景,袁皓考了院案首,自己过去,请他来赴宴。
他还记得自己对袁皓说的第一句话,
“在下闻青,不知兄台姓名是?”
闻青沉浸在回忆里,把这句话缓缓念了一遍。
“不才姓袁名皓,河州县人士。”
袁皓有了动作,却是把初见的回答重复了一遍。
闻青的心口像被浇了一桶冰水,寒凉到底。果然,是固定的,自己说什么,他会回答什么,都是固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