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晟盯着他的脸色,实在算不上好看。
说什么没怪他,感觉他都想把巴掌甩自己脸上了,只不过忍了下来。
路晟仔细想了一下,确实觉得自己欠考虑了,不过他还是坚持:“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踹门,谁知道周寻文在不在基地,去借手机也不一定能联系到你吧?我以为你真在里面出事了,我哪有心情去想这些东西。”
白榆将盒子放好,出乎意料地冷静,“我知道,你也不用赔我,喝水的工具而已,碎了我会再买新的,这件事你不用管了。”
路晟张了张嘴,觉得白榆太冷静了,实在是找不到可以攻破的地方,“那我下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路晟心里有些慌。
白榆还是跟平常一样,下楼给他们提供了新的训练方法,然后带着他们打了团体赛,看起来很正常。
但路晟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会议结束后,他特意找了陈时安问:“你刚才说那个杯子,是他哪个家里人买的?”
陈时安想了想,“好像是妈妈吧?听说是给他的生日礼物。”
难怪白榆这么宝贝,路晟想了一下,确实觉得自己不对,又跑去办公室找了周寻文,简单跟他描述了一下事情的经过,然后问他要白榆妈妈的联系方式,想问问她杯子在哪里买的,自己再买一个赔给白榆。
结果周寻文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死人一样,“你完蛋了,你居然把他的杯子打烂了。”
路晟心里“咯噔”一声,“怎么了,绝版了?”
随后就从周寻文嘴里听到了一件非常恐怖的事:“白榆妈妈十七年前就过世了,那个杯子是他妈妈最后一次给他过生日时送的礼物,图案都是专门找人定做的,一共做了两个,另一个被白榆不小心打碎了,他难过得两天没吃东西,就还剩最后那个,他平时都小心带着,缝缝补补好几次了……”
路晟的头皮忽然就麻了,“那他之前给他妈妈打电话,是给谁打的?”
周寻文解释道:“是我妈妈,他家里人出车祸都死了,就他活了下来,然后我爸妈就收养了他……”
路晟的脚像是灌了铅,忽然被定在原地。
后面周寻文又说了什么,他已经听不清了,突然折身回去。
白榆原本在跟宋博讨论阵容,看到路晟后,眼神一下就冷了下来,转移到了别处。
路晟是真的知道错了。
他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等白榆那边结束,立马就跟了上去,“对不起,我错了,我就是幼稚,我做事不考虑后果。”
白榆合上本子,冷脸看着他,“你有病是吧?”
路晟居然点了头,目光紧紧盯着他,“白榆,我就是有病,你骂我吧,骂我什么都行。”
白榆懒得理他,继续写自己的东西。
路晟坐到他旁边,偷偷看了他好几眼,“我本来想赔个一样的给你,就去问了周寻文,你的事他都给我说了。”
白榆的手忽然顿住,很快又跟没事人一样,继续往下写:“都十几年前的事了,我早都不在意了,碎就碎吧,它本来也坚持不了多久了,你不打碎,它自己也会碎的,迟早有一天会碎。”
路晟却看着他,“我在意。”
白榆的面色因为冷冽而显得紧绷,听到他这句话又稍微缓和了一些。
路晟不擅长安慰人,但此时此刻是真的想安慰白榆,就主动跟他交代了自己的底:“我父母常年在国外,因为产业的原因,需要全世界跑,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很久,所以我从小到大都是在陌生人身边长大的,因为是雇佣关系,所以总是来来去去,我一直都觉得自己是没有家的,到了十八岁,我就不要他们管了,他们也没有管过我,我觉得我能理解你的感受。”
白榆意识到他是在安慰自己,但确实安慰得很烂,有些无奈道:“谢谢,有被安慰到。”
路晟看着他,“你明明就没有被安慰到。”
白榆还是有点生气,不过声音温和了不少,“你能安慰我也算是一种安慰吧,虽然确实有那么一点点伤感,不过不是针对你,那个杯子其实今天早上就开裂了,之前也裂过,我找人补过很多次,这次也是想等明天比赛结束了去补,就暂时放到了柜子上。”
没想到再也补不上了。
白榆看着自己的手,张了张口,没有继续往下说。
好像说什么都没有意义,没有谁会真的理解谁,更何况路晟跟自己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路晟确实没办法理解白榆的情绪,不过他能感觉到,他坐在旁边陪了白榆很久,一直到白榆起身说:“早点休息吧。”
他想了想,还是点头:“晚安。”
回到房间的白榆并没有睡意,睁着眼睛想了很多,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突然起身下楼,来到周寻文的房间,有他房间的备用钥匙,直接开门就进去了,躺在呼噜声惊人的周寻文身边。
周寻文的睡眠质量向来很好,不过白榆刚躺下来,他就察觉到了,强撑着睁开眼:“怎么了?”
白榆睁着眼睛,轻声道:“房间门坏了,我在你这睡。”
周寻文迷迷糊糊记得:“我不是找人给你修了吗?将就睡一晚上吧,等明天给你换新的。”
白榆没有要回去的意思,忽然问他:“阿文,你还记得我妈妈长什么样吗?”
周寻文刚开始没反应过来,“你想回去了?”
后面反应过来,“你想小姨了?”
白榆“嗯”一声,侧身看着周寻文,“也不是想,其实这么多年过去,我已经没有那么想了,就是突然有点想不起来她的样子,觉得有些伤感,你说,如果当初妈妈要离婚的时候,我没有闹,她是不是早就离了,也不会死了?”
当时白榆妈妈想要离婚的时候,问他跟谁走,他不想父母分开,就哭闹着不要,后面他妈妈心软留了下来。
然后就是争吵。
没日没夜的争吵。
父母在高速上爆发了激烈争吵,最后车子被卷进火货车底下,只有白榆幸存了下来。
想到这些,周寻文的睡意突然就没了,他也侧身过来看着白榆,就像小时候一样陪着他,“我妈说人总是要向前看的,活人不能被思想困死了,要往前走的,你看你这些年都走得很好,也有了新的家人。就像那个杯子,其实就算路晟不打碎它,它也不可能一直陪着你,碎了也算是对过去的释怀吧,咱再买个新的,等明天的比赛打完了,我让我妈陪我两去买新的杯子。”
白榆“嗯”了一声,安心地闭上了眼。
可惜周寻文的床太小,两人毕竟也不是小时候,现在都长得挺高的,白榆只能靠着床边睡。
然后被周寻文梦里一脚,给踹了下去。
本来白榆都要睡着了,直接踹醒了,他突然没了睡意,来到楼下抽了根烟,刚点燃,就看到路晟下楼买水。
他在兜里摸硬币,摸了半天没摸到,才反应过来可以扫码。
白榆夹着烟,站在后面看了他半天。
可能是刚办的银行卡还没有开通好,弄了半天才扫出来,结果出货的时候又卡住了,他锤了两下,还是没反应,然后又扫了一瓶,结果又卡住了,他站在贩卖机前沉默了一会儿,蹲下去查看下面的出货口,不管怎么弄就是不给他出货。
白榆看着都替他着急,两口抽掉手里的烟,上前去帮他用力锤了两下,贩卖机突然就听话地滚下来两瓶水。
路晟抬头看看他,又看看贩卖机,再次陷入了沉默。
两人坐到长椅上,白榆看他买的是矿泉水,“喝不惯基地的桶装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