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榆发现了他的异常，低头去看，才看到方知许在掉眼泪，连忙拿了纸巾给他，“我知道，我不是在指责你，你先缓一下。”
方知许即便刚掉了眼泪，也在努力向他扬起自己的笑容，“嗯。”
白榆本来把他喊出来，只是想打开他的心结，没想到会把他弄哭，心里一时间不是滋味，摸了摸他的头，陪他坐了很久。
周围蚊子很多，给方知许脸上咬了个包。
他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眼神都呆呆的，没什么反应，白榆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也是真的心疼了，“要先回去吗？”
方知许愣怔地点点头，起身后又停下了脚步，有些抗拒往回走，“队长可不可以再陪我走走？”
白榆点头同意了，到底要走到哪里去，真的没有个定数。
有些事情说开后，方知许就像放下了负担，很多话都敢跟白榆说了，好的坏的，都告诉他：“其实常规赛后放假我回了一趟家，我爸不在那个家里，真的安静了好多，我回去看到我后妈坐在院子里给弟弟洗脚，突然就想让我爸被关一辈子，最好死在里面。”
他的声音很平静，已经不再抗拒让白榆看到真实的自己。
但白榆的关注点却是：“你每个月的钱没给你爸，都给你后妈了吧？”
方知许愣了一下，点点头，“你怎么知道的？”
白榆猜的，当时周寻文去他老家做背调，所有人都在说方知许的不好，只有他后妈担心他犯了事，一个劲地问：“小方是不是出事了？你是他什么人？他是个好孩子，你们有事可一定要调查清楚啊，不能听别人胡说的……”
当时周寻文给他发消息说：这女人傻不拉几的，没有收入，居然还有钱供孩子，穿的也不差，我都怀疑她是不是挖到金矿了。
那个时候白榆就隐隐猜到，那座“金矿”可能不是别人，正是方知许。
他不是队里收入最低的，却是队里包括徐波在内最节俭的人，以他的身价和未来的发展来说，他根本不用如此勤俭。
白榆看向方知许的目光变得柔和，但是也很担心：“所以你准备养他们一辈子吗？”
他以为方知许根本没想好，结果他很认真地点了点头，“我是这样打算的。”
他抬头看着白榆，眼神坚定：“我那天回家看到我爸打他们，把家里的钱全都拿走，她抱着孩子不知所措的样子，突然就让我想到我妈妈了，那个时候我没有能力保护她，只能看着她离开，现在我有能力了，所以我想站出来一次。”
方知许的妈妈是因为家暴走的。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天，巴掌呼啸而来的时候，他不敢去阻拦，于是他在那一天永远失去了他的妈妈。
白榆突然就明白方知许的心结是什么了。
因为年少时的无能为力，早就根深蒂固在他的潜意识里，所以他不管打得多好，他在意识深处其实是不信任自己的。
他觉得自己没有能力去保护谁，所以在危难来临时，他会再次被曾经的阴影笼罩，明明有能力去做，但是又控制不住将自己弱化成年幼时的自己，最后就什么也做不了……
只要他爸还活着一天，他的阴影就会存在一天，这根本就是一个无解的命题。
白榆忽然就被他触动了，在那个瞬间关于比赛的情绪其实淡了很多，更多的是对方知许的心疼。
他用力握着他的肩膀，跟他说：“你现在长大了，不用再觉得悔恨，你完全有能力保护你想保护的人。”
方知许终于笑了起来，得到白榆的理解后他真的放松了很多，忽然想到：“队长，你刚才说我的心结是什么？我还能改吗？”
白榆摇了摇头，拍着他的肩膀，“没事了，时间会冲淡一切的。”
方知许张了张嘴，但是没问，他很享受白榆全方位保护的感觉，这会让他觉得非常温暖。
走到这里，早就不知道怎么回去。
白榆只能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喊了个车子来接他们。
下车的时候，司机都觉得震惊：“你两半夜不睡觉，在坟场上乱逛什么？不怕遇到什么脏东西吗？你们城里人真是胆大勒。”
白榆僵住，“你说那边是什么？”
司机嚼着一口地道的方言：“坟场啊，以前死了人都往那地里埋勒，小孩都不让他们去的……”
白榆最怕这种东西了，突然感觉后背发凉，赶紧往后看了一眼，好在什么都没有。
方知许觉得奇怪，“队长怎么样？”
白榆深吸一口气，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是个怕鬼的队长，强装镇定，“没事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去买个水。”
司机离开了，方知许也离开了。
整个基地都黑黢黢的，只有路灯在亮，白榆默念唯物主义核心价值观，心里也很清楚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鬼，但想到刚才自己在坟场上溜达，可能会带什么脏东西回来，心里就不是很淡定了。
他摸出一根烟想冷静一下，点了两下都被风吹灭了，身后忽然传来跟鬼一样的声音：“跟方知许出去了？”
白榆嘴里的烟被吓掉了，他咽了下喉咙，看向黑漆漆的地方，仔细辨认了很久：“路晟？”
路晟也在抽烟，吸了一口，变亮的区域可以看到他不愉悦的神色，“怎么出去一趟，连我的声音都认不出了？”
白榆刚才都要吓死了，哪里还有心思辨认。
不过知道路晟在这里后，他突然就没有那么害怕了，因为他觉得如果有鬼的话，估计从路晟旁边路过都得被揍一顿。
白榆放松下来，看时间也不早了，“你怎么还不睡？”
路晟不爽地侧着头，声音很冷淡，听着不太高兴，“为什么会跟方知许单独出去？有什么事不能在基地聊吗？你两出去聊什么了，出去一趟，回来那小子看你的眼神都不对了。”
白榆看他乱吃飞醋，觉得好笑，“我跟他聊聊家常怎么了？关心下队友不应该吗？”
谁知道路晟听完更不高兴了，“你怎么不关心关心我？不跟我聊聊家常？白榆，是不是我俩谈恋爱之后，所有人都要放在我前面了？那这样的话，还不如不谈，至少你以前每天都很关心我……”
他话还没说完，白榆就来到他面前，看着他忍不住笑：“我以前哪有每天关心你？你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路晟不说话了，反正他就是很不爽。
他伸手勾着白榆放在身侧的手，想让他安慰自己，又不愿意开口，只能一个劲地把他往自己身边拉，“反正你以前就是很关心我，你现在没有以前那么关心我了，好几次我在后边看你，你连头都不回……”
白榆想说能回头才怪了，他后脑勺又没长眼睛。
不过还是任由他把自己拉过去，让他握着自己的手，顺着他的话说：“是是是，我最近冷落你了，那要怎么办才好呢？”
路晟厚颜无耻地提要求：“我想在你房间里睡。”
他说着就拽紧了白榆的手，生怕他跑了，眼神直白：“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就是抱着睡个觉，大男人扭扭捏捏干什么？”
他正说着，白榆忽然低头去看他：“真的不会做什么吗？”
白榆靠得太近了，那张好看的脸忽然就在瞳孔中出现，连眼睫毛都看得清清楚楚，缓缓扇动着，瞳孔带着笑意，有种好看的透色，又带着他独有的柔和，手指也是在他大腿上轻轻点了点，“光是亲亲就起反应了，还不会做什么，你觉得我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