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安静了下来，窗外的风愈发凛冽。
白榆没有因为他的话生气，只是看向窗外，单薄的身影里有藏不住的忧虑，“其实我也觉得我最多也就走到这里了，如果有像路晟那样足够优秀的新人出现，我想，我顺应天命退役也没什么不好，但现实是选手一个不如一个，赛区一直在走下坡路，这种感觉太煎熬了。”
“那天看完路晟的比赛后，我想了好多，如果当年我没有逼他走，LPL是不是会更好？但是也有一种可能，他留下来反而没有发展机会留，因为这片土壤已经没办法再培养好的选手了。”
“这些年流量横行，资本入场，不断营销造神，选手不敢操作，战队不敢换人，选手青黄不接、大盘萎靡不振，不做出改变的话，将来只会越来越难……”
周寻文不明白，“这和你建队有什么关系？”
白榆看向他，笑道：“有啊，僵局需要打破，我愿意做那个人。”
周寻文的眼前忽然没有再被局限于脚下，而是打开一片窗户，看到广袤的天地。
他被惊讶得张开了嘴，虽然已经认识白榆很多年了，但还是会被他超前的大局观所震撼到。
他望着白榆，久久不能回神，想抽一根烟，点了半天都没点上，终于从白榆的话里边回过神来，“你什么时候想好的？”
窗外的阳光正好，白榆眯起眼睛才能看清外面的景色，“想了很多年，不过做决定是在最近。说起来我还要谢谢SG给我这个机会，不然我不一定有这个破釜沉舟的勇气。那天看了路晟的比赛，我总是想起当年我们五个人都还在的时候，我以为我已经忘了那种感觉，但实际上还是那么清晰，仍旧会让我热血沸腾，我很怀念那个时候，不仅是因为我自己，还因为赛区的荣耀。”
周寻文一直以为白榆不在意，是将过去放下了，没想到反而在他的内心里酿成了一场铺天盖地的海啸。
他用力吸了口烟，“你让我捋捋。”
白榆没有让他非要认同自己，“你不用捋，我已经决定了，SG让我停赛的时候我就感觉到，我一直在等这个机会，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窗外的阳光忽然变得绚烂，有种拨开云雾见青天之感，从窗外落到白榆的眼底，出乎意外地宁静。
他就这样在阳光下回头看向周寻文，像当年问他愿不愿意陪自己赌一次那样，“想清楚了吗？我还想等你帮我磨磨房东，价格能不能再降一降。”
微风徐徐，暖意正浓。
周寻文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去阻止他，相反，他就应该白榆最难的时候帮他一把。
他当即扔掉烟头，“我去跟他谈。”
没半小时，周寻文恼羞成怒地回来，“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两年都租不出去了，真TM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
合同很快签署完毕，五年起租，没有反悔的余地。
再加上设备、装修、注册等等，白榆的资金掏得干干净净，外加周寻文入股的200万，并且队伍里除了白榆还没有一个正经选手。
朋友看完场地给出预算，非常真诚地告诉白榆：“你这点钱建不起来。”
白榆自己也清楚，无奈道：“就不能有那种人傻钱多的投资人突然拉我一把吗？”
旁边安装设备的周寻文笑他异想天开，刚想说“梦里有”，突然想到什么抬头：“哎，你别说，我还真想到一个！”
和白榆想象中的一样。
来人谦逊敦厚，笑起来很随和。
美中不足的是基地还在装修，全是半吊子工程，唯一能落脚的办公室捯饬了半天也就腾出两张椅子，还得找角度才能入坐。
白榆头一次这么尴尬，“不是约的咖啡馆吗？”
周寻文压低声音：“我约的下午咖啡馆见面，谁知道他这么等不及，非得要了地址上门，我也很绝望。”
这么着急？白榆落座，好奇地打量着对方：“请问先生怎么称呼？”
对方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线，长相还凑合，就是发福了，再好的西装穿在他身上也像个暴发户，“鄙人姓赵，单名一个乾字，榆队可以称呼我老赵或者是老乾，我都可以的，我性格很随和，就喜欢你们这些年轻人的东西，像这个什么电竞行业，诶，我跟你说，我做梦都想跟榆队您合作一次，只要榆队您点头，我……”
“不好意思，”白榆打断他，看着他花白的头发，“可以冒昧地问一下您今年贵庚吗？您看起来不像是……追得动电竞的样子。”
赵乾立马挺起胸脯，“榆队您放心！鄙人今年刚五十出头，正是拼搏的年纪，您就放心大胆地跟我合作！”
白榆忽然觉得脑门生疼。
旁边的周寻文没忍住笑了一声，凑到他耳边：“……我觉得他不太靠谱。”
白榆看他一眼，“还要你说？”
等对方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没用的屁话后，他起身准备送客，结果对方只是战术性停歇，“咕噜”喝完一盏茶，马上又开始滔滔不绝畅谈他对建队的想法：“我准备第一轮先投个3000万试试水。”
准备送客的白榆突然感觉自己又行了，重新坐回去，“赵先生您觉得电竞是什么？”
赵乾想都没想，“电子竞技呗。”
白榆哑然失笑，“那你觉得一个战队的核心是什么？”
说到这个，赵乾立马来劲了，“战队的核心当然是榆队您啊！没有榆队，整个战队都不会存在！您就是整个战队的主心骨、脊梁柱！您放心，建队以后绝对绝对以您为中心，谁要是不听话，我立马就开了他！你说往东，绝对没有人敢往西，绝对唯榆队马首是瞻……”
白榆的头从来没有这么疼过，感觉脑神经都在突突抗议。
周寻文又没忍住笑出了声，被白榆踹了一脚，连忙咳嗽两声，“那个，时间也不早了，要不您先回去，我们再商量商量？”
3000万固然诱人，但确实不靠谱。
白榆起身，正想说不用考虑了，没有合作的可能性。
结果赵乾会错了他的意，一把握住他的手，让旁边的助理拿出一份早就拟好的合同草案，放到他面前，“鄙人不懂管理，只管投资，建队后的一切事宜都交由榆队做主，我和我的团队都不会进行干预。”
在注资那一项，除了第一轮的3000万，后面还会分别再注入4000万和5000万，总计1.2亿。
这个价格。
都可以买一个名额了。
白榆瞬间警惕，“赵先生，您确定您只是想投资一个还没建成的战队，而不是想直接买一个名额吗？”
赵乾想都没想：“当然啦，重要的不是战队，是榆队你，您在队在，如果是钱的问题，我还可以再追加，没问题的。”
“等等等等！”白榆脑子有些混乱，“赵先生你等我一下。”
他迅速打开门，把周寻文拉到外面，“你确定这个人是我粉丝？每场都看？他年纪大得我感觉熬夜看两场比赛就能送走他。”
周寻文先前挺确定，现在有点犹豫，“应该是吧？你都不知道他给我打过多少个电话，我都有点后悔之前话说重了。而且他是真大佬，我查过，他年轻时候靠百货发家，后面投资了房地产，然后IT电商，现在在搞AI行业，他每一步都踩在风口上……哦，我知道了！他肯定是慧眼识英雄，在你身上看到了普通人看不到的潜质……”
白榆的表情一言难尽，“哪个投资1.2亿还不要管理权的，你告诉我？”
周寻文小声：“万一他真就是你的铁杆粉丝呢？先不说1.2亿，就是第一轮的3000万也挺让人心动的呢……”
白榆深吸一口气，“我再问问。”
他回到办公室，内心五味杂陈，他自认为自己不是爱财的人并且对资本嗤之以鼻，但是在1.2亿面前还是不由自主地弯下了腰。
“赵先生，您是真的想要投资我的战队，并且将管理权完全交给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