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恪闻言不解,猪肉摊老板全程只和寻狗者接触过两次,一次在菜市场,另一次就是今天,找到狗之后的电话联系。这么普通的两次沟通,有什么理由要被灭口?更何况对方全程都在用虚拟账号,基本没暴露什么。
庄宁屿看着前方:“所以,老板肯定知道一点秘密。”
易恪眉心一跳:“秘密?”
调查组里,猪肉摊老板正一脸茫然地摇头:“什么秘密,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钟平鹤坐在他对面:“再说一遍,你们的通话。”
看着眼前被众人簇拥着,似乎地位崇高的老领导,猪肉摊老板不敢大意,双手捧着茶杯,诚惶诚恐地回忆了半天,才仔细开始重复叙述:“今天早上,我发消息告诉对方狗找到了,他让我给他发照片,我就发了照片,发完照片之后,他立刻就把电话打了过来,我就问他在哪儿见面,他刚说了‘狗现在’三个字,信号就断了,我等了一分钟没见他回拨,就又给他打了回去,大概响了七八声吧,他才接起来,问我狗在哪里,我说正在和我朋友的狗一起玩呢,他就让我马上把狗送到何庙村,我嫌远,他说四个小时之内能送到的话,给我再加四千,我让他先把钱给我,他说到何庙村后给我结现金,我说不行,他就要了账号,让我等着,说半小时左右给我转过来。半小时后,我收到了钱,就又给他打了个电话,再次确认了一遍送狗的地址,就是何庙村,他也问了我开什么车,还要了车牌号。”
这就是双方沟通的全部内容,在挂断电话后,老板就出了门去公园接狗。
钟平鹤稍一思忖,问:“你和他第一次通话时,在信号断掉之前,有没有听到什么‘多余的声音’,比如说,音乐声,铃声,或者第三人的说话声?”
猪肉摊老板被问得一愣,点头:“对,是有音乐声,有点像广播体操那种音乐……就是用喇叭放出来的,带播音腔的女声,有空旷的回音,但具体是不是广播体操,我确实没听出来,对面挂电话的速度太快了。老师,你真是神了,怎么连这都知道?”
房间内的其余调查组员也觉得老领导神了,“对方之所以挂断电话,是因为周围突然响起了会暴露自己身份或位置的环境音”,这种联想虽然不复杂,但刚才在问话过程中,确实没有人反应过来,全都被猪肉摊老板的“信号不好”给带跑偏了。
面包车里,易恪竖起拇指:“不愧是我老婆的姥爷!”
庄宁屿转动方向盘,面包车继续在山道上疾驰。不管“广播体操一样的音乐”到底是什么,既然被猪肉摊老板听到了,那他就从一个普通的,捡到狗的人,变成了理论上的“知情者”。
为了最大限度地保障自身安全,知情者是需要被抹杀的。
在石榴山成为规则实验区后,民用无人机就被禁飞,眼下天上只有秩序维护部前两天最新配发的,几乎能做到完全静音,并且自带隐形涂装的街溜子侦查型无人机,背靠国家的好处实属非法机构所能想象,轻轻松松就能把整座山一览无余,技术组的同事向庄宁屿汇报:“庄队,目前这条路上和你距离最近,并且同方向行驶的,只有一辆黑色吉普车,坐标点我已经上传了。”
“车里几个人?”庄宁屿问。
“能看到的,加司机一共两个。”技术人员说,“时速大概在110。”
庄宁屿开的这辆小破面包和古董无二,走起来叮铃哐啷的,时速撑死80,技术人员继续说:“正常情况下,吉普车会在十五分钟后追到你们。”
当然,目前暂时还不能确定吉普车就一定有问题,交警那头已经查过,至少它的车牌和车型是能对上的,目前登记在一家租车行名下。
面包车继续往前开了一段路,耳机里又传来技术人员的声音:“庄队,他们加速了。”
无人机把拍摄画面实时传输到了庄宁屿的手机上,黑色吉普果然正在明显提速。技术组的侦测结果显示,这条路上并没有新的规则区可以让他们利用,那对方十有八九是打算硬碰硬。
“庄队,小易,我们的无人机已经做好了准备。”技术人员提醒。
庄宁屿说:“好。”
易恪拉紧扶手。此时吉普车已经开过山弯,出现在了两人肉眼可见的范围内。
随着两车距离的拉近,发动机的声音逐渐被放大,在空荡荡的山体间回响着。面包车的后窗上贴着防晒膜和乱七八糟的彩色贴纸广告,有效阻隔了视线,对方并不能看清车里坐着的到底是谁,但车牌号正确,加之车里正在源源不绝传出的“werwer”狗叫,已经足够证实这就是目标车辆。吉普车副驾驶的车窗降下,一名男子手握枪支探出半边身体,然而还没等他瞄准,手背就传来一阵灼意!
皮肉被烧焦的气息传来,被高温封住的鲜血丝缕渗出,如同电影里的慢镜头,枪支连着断指“当啷”落地,而这一切都只发生在几秒间。男人后知后觉惨叫出声,一屁股跌回座椅。司机余光一扫,口中咒骂了一句:“操!”下一刻,一发子弹就从面包车中射出,“哗啦”一声,吉普车的挡风玻璃被击穿,如蛛网般的裂痕瞬间向着四处蔓延,中控台冒出焦黑的烟,司机却并没有踩下刹车,而是大力把油给满,改装过的坚硬车身如同炮弹,对着前方的面包车就高速撞去!庄宁屿从后视镜里瞄了一眼,说:“抓紧!”
在两车即将相撞的一瞬间,面包车猛地拐弯,改变方向朝着山下陡坡冲去!轮胎在柏油路面上划擦出深色痕迹,春日里稀疏的林木“咵咵”打过挡风玻璃,松针和腐木的味道从碎裂处灌进来,刹车与粗壮树干阻止了车辆进一步下坠,而上方的吉普车因为车速过快,被方向盘带得原地一百八十度甩尾,司机用力把刹车踩到最底,在峭壁边缘堪堪停稳,一手抓向身侧的枪支,然而还没等他拉开车门,五架无人机就已经悬停在了车辆四周。
庄宁屿抽开安全带,顺手关了正在不断发出高分贝wer声的扩音设备,和易恪一左一右下了车。山道上,司机正在按照无人机的喊话,拖着同伙离开车辆,高举双手,原地蹲下。易恪打开手铐走上前,冰冷的金属刚接触到司机的手腕,还没来得及咬合,对方却骤然暴起,纵身朝着陡坡下滚去!
枪声四起,两架无人机应声落地,司机的枪法极准,在极高速的奔跑和树枝干扰下,依旧能一击即中。庄宁屿刚想去追,易恪却已经先一步冲了过去,根本来不及阻拦,他太阳穴顿时一阵胀痛,对技术组说:“支援一下小易,对方应该是个S级。”
而司机那个手指被截断的倒霉同伙眼下正脸朝下地趴在柏油路面上,丝毫动弹不得——他刚刚也想跑路,结果还没来得及迈腿,就被庄宁屿飞起一脚踹在了背上,当场喷血,现在只觉得自己身上像是压了半座山,哪怕再想挣扎,能活动的地方也只有撑在身侧的两只手,扑棱半天,像一只徒劳的蚂蚱。
“老实点!”庄宁屿训斥。
同伙粗喘着,比起灼痛的手指和五脏六腑都快被挤压出腹腔的窒息感,他更难接受心理上的屈辱,身为一个A级进化者,这是他第一次被人一脚踹得起不来。男人艰难地侧过头,视线平落在身旁的另一只板鞋上,干净,雪白,一尘不染,鞋带的系法看起来相当精致复杂。
——易恪给弄的。他最近十分沉迷于帮老婆买衣服并且再帮老婆从里到外一件一件穿好还要再顺便亲一亲这个游戏,连鞋带都要亲自设计。但趴在地上的男人显然不会知道这些,他只知道庄宁屿的人设原来并不是虚假包装,而是真的不能再真的,又能看,又能打。
树丛里,司机被一枚子弹射穿小腿,但他只是踉跄了一下,奔跑的速度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眼底露出几分阴毒的凶光,冷不丁突然拔枪转身,子弹高速射出,却被另一枚子弹在空中击穿,易恪连续扣动扳机,司机捂着鲜血淋漓大腿向身侧踉跄跌去,大半身体冲下悬崖,又被易恪一把拎了回来,“砰”,脊椎重重撞在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