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车损毁严重,不确定还能不能复原出它的智驾系统。”技术组的同事说,“不过根据当时的行驶路线,明显有人在远程操控,车肯定在他的视线范围内,而步行街附近最高的建筑,就是元宝楼。”
赵开当时要去的也是元宝楼,只是仅仅定位元宝楼还不够,那里面少说也藏着两百来家店铺,从美容美发到电影院到私房菜,各种业态应有尽有不应有的也有,查起来要费一番功夫。
当然,要是赵开愿意配合,事情会容易很多,但问题就在于,他现在无法配合,和在新因生物里给他自己注射了非法制剂的施城一样,赵开在被带回秩序维护部后,也陷入了情况差不多的深度昏迷状态。
施城已经死了,现在这个一定不能再死。医疗中心专门为赵开清空了一整层楼,首都专家也已经登上了飞往锦城的航班。如果赵开真的是由药物制成的进化者,那么他或许是全世界迄今为止,“催熟”最成功的一例,甚至通过了定级中心的审核。
现在距离步行街事件尚不足十小时,各部门报上来的资料还很混杂,易恪没让庄宁屿看太久,刚过九点,就把人强行带回床上,双手捧着他的脸谆谆教诲:“不要什么鸡毛蒜皮的东西都亲自过目,要学会取其精华,这样将来才能当领导,知不知道?”
庄宁屿虚心接受,他确实也看累了,于是趿拉着拖鞋去浴室刷了个牙,又从床头柜里摸出来一张冰敷眼罩,就打算进入睡前时间。易恪很满意他的听话:“等着,老公去冲澡,回来继续给你讲故事。”
他回家时已经在客卫洗过一次澡,但晚上因为收拾了一下两人明天要吃的排骨,总觉得一身八角大料味儿,所以打算再冲一冲。花洒琴键被按下后,倾泻而出的水流冰得刺骨,易恪打了个激灵,有些疑惑地看了眼温度,然后突然就意识到了什么,一把扯过浴巾草草围在腰间,回卧室二话不说,把人从被子里提溜出来。
庄宁屿被吓了一跳,他揭开自己的眼罩,耳机从耳朵里滚落,庄严肃穆的《十四世纪金色的纺锤与神秘无瑕之镜》戛然而止,睡衣也被高高掀起,捂是来不及捂了,那些红色疤痕烫得易恪眼底一紧,他没说话,只是看了一会儿,就把衣服轻轻放了下来。
瞒伤不报,实属大罪,庄宁屿搓搓脸,试图再次伸直双臂向前趴平,以此来蒙混过关,结果掌心还没接触到被子,人就已经被拎进了怀里,易恪平时总喜欢把他圈得很紧,但这次下手却很轻,只是虚虚拢着,在耳边问:“疼不疼?”
其实不太疼,真疼了庄宁屿也不可能瞒着不擦药,他估计自己有个三五天就能自愈,但眼下既然被发现了,就还是配合地表示,有点。
易恪去楼下取来烫伤膏,顺手把他的裤子全部扒了下来,庄宁屿被脱得毫无防备,他神情疑惑地撑起上半身,总觉得对方此举有点假公济私的意思,于是伸手就去抢内裤,结果易恪问:“要给你拍张照自己看吗?”
大可不必!庄宁屿立刻趴回原位,选择充分相信恋人高洁的人品和高尚的医德,而易恪也没有辜负这份信任,手法之专业好似明天就要加入医院护理部。房间里并不冷,易恪的动作也很单纯,但庄宁屿身为一个已经习惯了穿衣服的正常人类,此刻光溜溜地躺在卧室大亮的灯光下,被他翻来翻去地检查了半天,心中难免还是油然而起一种对于当代社会更文明看诊方式的客观需求。
于是他拍拍易恪的肩膀,把写字板递过来:大夫,我有点尴尬。
易恪被气笑了,一直绷着的脸总算放松下来,庄宁屿也一乐,顺势侧头冲他勾勾手指,易恪却没上当,只扯过一边的薄毯帮他盖住身体:“别乱动。”
卧室里萦着淡淡的药香气。
等易恪处理完所有烫伤,又收拾好东西回到卧室时,庄宁屿已经重新戴上眼罩,侧身背对他睡了,耳朵里冒出一点小小的可爱耳塞,以及,在另一个枕头上还放着写满字的写字板。易恪带着一点疑惑和一点期待拿起来,结果——
“我错了!!!!!!!!!”
三个字,外加三百个感叹号。
他哭笑不得,钻进被窝,故意把人狠狠搂进自己怀里,胳膊特意绕开了伤处,因此庄宁屿没觉得疼,他只是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就把后背整个贴在对方胸前,闭上眼睛,放松地进入了睡眠。
易恪却没什么倦意,一部分是因为他的烫伤,另一部分是为了别的。他握着他放在小腹处的手,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揉捏,原本应该是很温情的时刻,但脑海里却始终是下午看过的视频,画面来自同事胸前的记录仪——那名身份不明的外国杀手在看见庄宁屿时明显充满兴趣眼神,主动俯身靠近的肢体动作,唇角若有似无的笑……所有的所有,都让他感到极度不高兴。黑暗或许真的会放大负面情绪,不知不觉间,一股和那天在训练大楼水房里相似的,压抑的,暴躁的,如笼中困兽般的失控感又再度袭来,他不自觉就想收紧手臂,想把怀里的人揉碎进骨子里,却又在听到恋人安稳的呼吸时,于“噩梦”间生生刹止。
庄宁屿没睡太熟,他像是觉察到了什么,正想转过身看看,却被易恪从身后抱紧。
“没事。”温柔的吻落在发间,带着一声低笑,“好好睡。”
第111章 徘徊之海4
庄宁屿这一天的行程排得有些满,早上去医疗中心,下午到总部开会,中间还要抽空跑一趟理发店。易恪按照导航开车穿过云福路,在两侧花花绿绿的店招里仔细找着“HY STYLE”,这里算是美发一条街,各种小小的、相似的店铺挤在一起,乍一看分不清哪个是哪个,不过门口站着的托尼老师倒是造型各异。易恪看了眼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彩色鹦鹉们,又看了眼副驾驶上扣着鸭舌帽的公务员老婆,诚心表示:“我觉得你想要的那种发型,可能不太适合来这条街,不然换我常去的那家?”
庄宁屿摆摆手,示意他靠边停车,态度坚决,就要这家。HY STYLE的门脸不大,店铺开在街角位置,门口还挂着“新店开业,前两周洗剪吹38元”的宣传横幅。因为正是中午饭点,所以店里并没有什么顾客,听到“叮咚”的提示音,洗头小弟立刻放下手里的麻辣烫,笑容满面地迎上前:“欢迎两位帅哥,今天想做个什么发型?”
“头发有些乱,麻烦往整齐烫一下。”易恪说。
“没问题。”洗头小弟把两人往店里引,“请问有指定的造型老师吗?”
庄宁屿把手机递给他,小弟看了一眼屏幕,立刻流露出崇拜的眼神:“哇哦,您真是有眼光,这是我们HY STYLE大中华地区的总负责人Kevin老师,最近店里在搞活动,只需优惠特价八十八,就能升级为Kevin老师主剪!”
十分钟后,Kevin老师从街对面的兰州拉面店里一边擦嘴一边跑出来,兜里还揣着个来不及吃的茶叶蛋,他从小弟手里接过耳麦戴好,庄宁屿正好也洗完了头。Kevin单手扶住椅背,先微微俯身打量了一番镜子里的客人,手指虚空比划,以示自己充分的专业和对上帝的绝对用心,然后才站直身体,抓了两把庄宁屿的头发,极为疑惑地问:“帅哥,你这个失败的法式羊毛卷是哪家店烫的?”
此事说来话长,烫头师傅目前还因为这个发型而处于逃逸被通缉的状态中。庄宁屿摘掉自己从进店起就一直戴着的口罩,Kevin扒拉头发的手顿时停滞在空中,瞪大眼睛说:“庄老师?”
秩序维护部唯一指定吉祥物的价值就体现于此,不用说话,只靠脸就能瞬间获取普通群众100%天然信任。Kevin在短短两秒钟内就已经迅速规划好了将来要把自己和庄宁屿的合影挂在店面的哪个位置,也顾不上再演绎大中华地区总负责人的专业严谨,带着一脸阳光笑容疯狂挥手示意小弟,关门关门,把链条锁挂上,免得庄队跑了,今天我们不接客了!
紧接着他又把视线落在旁边的另一位客人身上,帅哥想必你就是——
易恪抬手示意他打住,我是谁不要紧,请专心给我老婆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