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偶们发出震耳欲聋的惊恐尖叫。
庄宁屿双手撑住栏杆,看着从世界之外倾泻而入的熟悉光芒。
白雾被一道金色烈焰席卷,而后便永远消失不见。
……
这次住进安道国际医疗中心的人变成了易恪,在从三楼落地时,他把自己垫在温悦身下,替她接住了绝大多数冲击力,总算得以把志愿者完好无损地还给了邱猛和温家父母,自己则是自述“有点内伤”。第一行动区的区长是个小老头,精明睿智又护短,对易恪尚且处于“新人小伙懂事乖巧能干勤劳怎么看怎么顺眼比队里那些老油条可不知道要强出多少倍”的盲目喜爱阶段,于是大手一挥给他批了一周假期,还用三百块部门小金库给他弄了个豪华果篮。
裴源拿着两张片子走进病房:“没什么大事,就是两根肋骨断了,不过按照你的复原能力,用不了多久就能自愈,什么时候办出院手续?”
易恪靠在床头,“咔嚓咔嚓”地啃苹果:“先不出。”
裴源提醒他:“……你这种无事生非型的住院,保险是不覆盖的,床位费一天五千八。”
易恪潇洒一挥手:“给你抹个零,六千,让我爸来付。”
易国东抱着一大束花从病房外进来:“我付我付。”
裴源哭笑不得,他没有打扰父子两个人的独处时光,查完房后就彬彬有礼地告辞。
从亲爹进病房开始,易恪啃苹果的动作就减缓了几分,因为他觉得有些难以理解:“哪有人看儿子带红玫瑰的?”
“我去小区那花店,小沈老板推荐的,说你定期让他往家里送厄瓜多尔红玫瑰,肯定很喜欢。”易国东说,“我也觉得这花好看,就买了一束,等会儿你妈来的时候好送给她,儿子,有眼光!”
易恪把苹果核空投进垃圾桶,一边擦手一边提意见:“所以你其实是空手来的,讲道理,没比带玫瑰强到哪儿去。”
“你说你这,”易国东没有理会这个的话题,而是凑近观察,“住院怎么还戴个钻石耳钉。”
易恪侧头一躲:“因为我想在罹患疾病的日子里,也一样保持积极乐观的生活态度,让自己光彩照人。”
易国东往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笑着骂了一句,又问:“宁屿呢,没来吗?”
提到这个,易恪声音里立刻充满被抛弃的浓浓哀怨:“他来了,但是做完体检就走了,都没来看我。”
“不看就不看吧,”易国东安慰他,“你又没什么好看的。”
父不教,子之过。什么叫我又没什么好看的!
易恪决定当场向亲爹演示一下什么叫合格的父母爱。他熟练地拨了一串号码出去,电话接通后秒切主题:“妈,庄队刚才明明就在隔壁做体检,但他做完就走,都没来探望一下正在住院的我。”
邓女士立刻感同身受,倒吸一口冷气,不可置信地问:“真的吗?都没去探望一下我们宝宝?”
易国东单手扶住额头。
易恪满意地说:“其实也没——”
邓纵云:“来来来,宁屿,你自己跟他说。”
易恪表情僵住:“等会儿,妈你在哪!”
另一头传来庄宁屿的声音:“邓总在我的办公室。”
易恪:“……”
庄宁屿:“对不起,但我刚才要赶着去秩序维护部开会,而你还在检查室里。”
易恪:“……”
易国东:“宁屿啊,没事,小恪把手机给我了,他现在要吸氧。”
易恪真的在吸氧,吸了两个小时,收效甚微,于是又抓过床头书架上放着的一本《纯粹理性批判》,试图换一种方法来获取心灵上的平静,理性不产生任何概念,充其量只能使知性概念摆脱一种可能经验的不可避免的限制并且力图使它扩展到经验性事物的界限之外,好的,还是没能平静下来。他的心灵在庄宁屿和康德之间来回横跳,最后终究是前者占据上风,于是三言两语把正在病房里秀恩爱的爸妈打发走,无事发生地清清嗓子打电话。
接通之后,对面先传来一声轻笑,虽然明知道这笑里调侃成分居多,但易恪还是很没出息地心软软了一瞬,问:“开完这次的行动分析会了?”
“是。”庄宁屿单手收拾办公桌,“会议内容会在明天下班时间之前上传。”
易恪看着墙上的挂钟:“那你这会儿来看我吗?”说完紧急补充一句,“我晚上还没吃饭。”然后又补充了一下这句补充,“我不吃医院食堂。”
庄宁屿:“不吃就饿着。”
易恪:“来嘛来嘛。”
“没空。”
“那我来找你。”
五秒钟后,传来小护士的惊呼:“易老师,你穿着病号服和拖鞋,举着我们的输液架要跑去哪儿?”
庄宁屿:“……”
整座城市小雨沙沙,雾腾腾的,像是在下加湿器。
下午五点,还没到绝大多数单位的下班时间,南门已经堵出了晚高峰的气势。庄宁屿没开车,他扫了一辆共享单车,一只手握把,另一只手把耳机塞好:“对,我还有十五分钟到。”
私房菜馆的老板把“closed”的牌子挂好,又回到店里,继续守着面前“咕嘟咕嘟”的砂锅,香气溢满在厨房里,窗户上也结出一层雾,透出昏黄的暖光。一辆加长迈巴赫停在街对面,几分钟后,老板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划过接通键:“傅哥……招待朋友?这两天怕是不行……我还在休假,店没开门……灯亮是因为宁屿强迫我来给他炖汤,我不来他就无理取闹……应该快到了……算了,反正我也没吃,你进来,咱俩随便对付几个菜?”
傅寒笑了笑:“不用,谢了。”
他挂断电话,却没让司机把车开走,而是继续停在原地。十几分钟后,庄宁屿果然骑着单车闯进了画面里,头发被雨沾得有点湿,手和脸也因为冷而显得比以往更白,整个人看起来漂亮得不像话,身形很灵活,弯腰一溜烟就钻进了半掩着的饭馆里。
十分钟后,一辆绿牌网约车艰难地挤进小巷,庄宁屿抱着牛皮纸袋坐进车里:“安道国际医疗中心,谢谢。”
司机师傅对这一带的路况很熟悉,一路穿街走巷,还跟着皮卡走了一截工地路,倒也没怎么堵就把人送到了目的地。晚上七点多,医院走廊里静悄悄的,听到脚步声,护士站里伸出来两个圆圆的脑袋,小护士打招呼:“庄老师,你来啦!”
“给你们的。”庄宁屿把专门带的一大盒草莓蛋糕放在桌子上,“易——”
“住在1111!”小护士抢答,笑嘻嘻地说,“谢谢庄老师,那我们就不客气啦!”
病房门虚掩着,易恪已经在听到庄宁屿声音的一瞬间,完成了整理发型整理病号服整理靠在床头的姿势以及顺手抓过《纯粹理性批判》开始阅读等一系列复杂流程,床头灯光也是特意调过的,光线如同玫瑰色轻雾所笼罩的黄昏,情调拉满。
庄宁屿“啪”一下打开护眼吸顶灯:“别演了,收拾收拾准备吃饭。”
易恪:“……哦。”
护工麻利地替他撑好小饭桌,又帮忙把餐盒打开。这家私房菜馆里最出名的就是炖汤,松茸百合土鸡被煨得软烂入味,香气扑鼻,易恪试图去暖一下他微凉的手,但未遂,只能“咯吱咯吱”地咬着脆骨:“我刚看完了羊城那边发来的资料。”
情况大致和庄宁屿之前的推测相同。赵佳雪在一次等宋观下班的过程中,出于好奇走进了银·Bar,在那里见到了童一帅,并且单方面的,对面具老板一见钟情。初期这份感情带给她的改变,大多数是积极的,健身美容,努力赚钱,尝试更多社交,朋友圈因此得以拓展,人也确实越来越开朗。
彼时,童一帅的人设完美得不像话,多金、俊美、优雅、神秘,几乎找不出任何缺点,有一次赵佳雪在酒吧门口被小流氓纠缠,也是他出面替她解围。对于童一帅来说,这只是恰好路过的巧合,但对与赵佳雪来说,这却是童话故事一般的梦幻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