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我知道了。”庄宁屿点头,“电脑暂时借我,规则区的事有叶队他们处理,你就别再想了,安心去忙自己的婚礼。”
眼下清泉山的出入口已经被封堵起来,刘晓阳还要赶着和婚庆公司商量明天中巴车的线路,并且逐一通知宾客新的出发时间,确实没多少精力再去跟进几十公里外的规则区。庄宁屿亲自把这位焦头烂额的新郎官送回套房,又打开手机看了眼易恪的方位,地图上的红点此时正在以130KM的时速朝着清泉山方向移动,他站在走廊上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回了住处。
豪华套间确实豪华,金碧辉煌,隔音效果极佳,关上门后,就连走廊里服务生的声音也仿佛被黑洞吸走,静得让人心脏发沉。庄宁屿没心思去泡温泉,尽管套间外就是私汤,精油浴盐玫瑰花瓣一应俱全。
酒店司机一直把易恪送到了清泉山入口,交警大队已经第一时间抵达并且拉好了警戒线,周围零零散散地站了几个胆大的吃瓜群众,正在有鼻子有眼地讨论着规则区的事,易恪在路过时顺便听了一耳朵,失踪人数经过本地嬢嬢一番润色加工,已经从原本的五涨成了十五,估计不日就将变成一百零五。
“您好。”交警队的人认识易恪,和他握了握手,又检查过工作证件后,就按规放行。他们已经提前准备好了一部巡逻摩托,易恪戴好头盔,轰开油门,如离弦之箭驶入深山。
豪华套房里,庄宁屿靠在床头,有一下没一下翻着手里的书,余光时不时瞥一眼旁边放着的手机,根据红点坐标,易恪现在应该已经抵达了之前的白雾消散点附近。
“怎么样?”他问。
“暂时没什么发现。”易恪回答,“叶队带人从另一个入口进山,预计半个小时后到,我先在这附近找一圈。”
山里的温度此刻已经很低了,庄宁屿光是透过耳机里的各种声音,都能想出那覆盖在枯枝残叶上的濡湿寒意,而易恪也不怎么喜欢这种天气,雾腾腾的水汽像一只看不见的鬼爪,又被风搅出尖锐的声音,无时无刻不在干扰着他的判断力。
“别走太远,”庄宁屿叮嘱,“一个人注意安全。”
易恪应了一声,视线被枯叶丛中的一点亮色吸引,他打着手电走过去,从地上捡起一枚红色的蝴蝶结抓夹,很新,稍微抖一抖,灰尘就落了下去。
“和街道办的人确认过,这的确是何雨的发卡。”五分钟后,调查组迅速回传结果,“她今天上班时还戴着,因为颜色很鲜艳,所以全办公室的人都有印象。”
庄宁屿在电脑屏幕上放大图片,这个抓夹是塑料材质,并没有被损坏的痕迹。他在购物软件上图片识别同款,关键字大多显示为“轻便结实”,宝贝详情页里也有模特的视频展示,确实能把头发夹得挺结实,按理来说是不应该掉落的,除非……何雨当时正在奔跑。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庄宁屿还专门请教了吴桃,对方很快就语音回复:“老大,也不一定,发质特别好,头发特别重的话,这种夹子也是会自己慢慢往下滑的。”
庄宁屿知道什么叫“发质特别好”,就是洗发水广告里的那种,但何雨显然不是,在入职照里,她的发色偏黄,发质看起来略显毛躁,脸庞瘦削,眉眼很深,整体给人的第一印象不算太健康,有些恹恹的病态。
易恪骑着摩托,继续穿过一片稀稀拉拉的树林,他的耳机始终保持着和庄宁屿的通话状态,起先一直是很安静的,但随着他步伐的逐渐深入,安静里开始断续掺杂了若有似无的,信号被干扰的电流音。庄宁屿也注意到了这个情况,他把手里的书翻扣在被子上,坐直身体仔细凝神听着耳机里的动静,从极轻微的“嘶……”到明显的“滋滋啦啦……”,再到最后一声如铁勺刮玻璃的刺耳尖音。
“怎么样?”他问。
易恪定位拍照:“有个深坑,大概十米左右的高度,坑前面好像是矮崖,现在雾太重了,能见度不高。”
两人的对话被电流音扯得断断续续,按照经验,规则区大概率就在附近。
易恪举着手电,照过视线所及处的每一片山林。浓厚的雾气牵扯在树影里,常青林的厚重叶片被露水沾湿,在光的照射下,会淋淋漓漓泛出宝石般的剔透色泽。假如没有规则区,那这样的夜晚其实挺漂亮的,但现在,易恪看着那团垂垂坠于枝头的白雾区,对着麦克风说:“我找到了。”
坐标被同步上传,叶皎月带着其余队员迅速赶了过来。庄宁屿一直看着显示屏,一红一绿两个点正逐渐靠拢,眼看就要重合,代表着易恪方位的红点却突然往前蹿了一截——
“易恪!”
耳机里传来油门声,破风声,以及“哗啦啦”树枝扫过麦克风时的巨大杂音,易恪的呼吸听起来有些急促,他刚刚应该是骑车速降到了深坑之内,最后伴随一声闷响和极为突兀的女声尖叫,世界突然就彻底安静了下来。
“宁屿,”叶皎月说,“小易进规则区了。”
庄宁屿追问:“只有他一个?”
叶皎月看着眼前寂静的野林,语气有些无奈:“我们赶过来时,刚好看到小易正在骑着摩托往坑里开,青岗当时距离他比较近,但依旧什么都没看清,雾实在太重。”
而等其余人也冲下深坑时,规则区已经连带着易恪,一起消失了。
……
易恪拍了拍身上的草叶,双手撑着向后坐在地上,问她:“你为什么会和同事走散?”
眼前的年轻姑娘穿着街道办统一下发的工服,头上沾满枯枝败叶,满脸惊恐,显然被吓得不轻,半天硬是没憋出一句完整的话,嘴里磕磕巴巴:“什……什么?”
易恪提醒:“兔子要被你掐死了。”
“哦哦!”年轻姑娘猛地回神,赶紧松开双手,那只被她攥在掌心的黄色野兔有气无力地扑腾两下,露出腿部一团血淋淋的乱毛,它像是刚从捕兔夹里挣脱出来,皮肉伤口新鲜外翻,仍在不停地流着血,易恪从行动包里翻出一支止血剂丢过去:“何雨?”
“是,你……你是秩序维护部的人吧?”何雨一边给受伤的兔子敷药,一边试探着问,见易恪点头,她明显松了口气。
耳机里重新传来电流音,和庄宁屿时近时远的声音:“喂,能听到吗?”
“能,我没事。”易恪站起来,“刚进规则区,信号有些不稳定。”
听到他安然无恙,庄宁屿稍微放下心:“里面什么情况?”
“和清泉山一样的高山密林,街道办的何雨和我在一起,她没受伤。”易恪看向身后的姑娘,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你为什么会和同事走散?”
何雨苦着脸说:“我也不知道。”
联合执法队是在晚上六点多进的山,车开到一半,何雨想上厕所,司机老杨就把车停在了路边,让她去野林子里找个地方解决问题。何雨虽然觉得尴尬,但条件有限也没法挑三拣四,只能尽量往林子深处走,前后可能十分钟不到吧,再想出来,就迷路了。
何雨继续说:“我方位感很强的,按理来说绝对不可能迷路,但当时偏偏就跟鬼打墙似的,越走林越深,还白雾腾腾,有些吓人,我的包和手机又都在车上,站在原地等了好一阵,也没见老杨他们进来找我,没办法,只能凭感觉继续走。”
庄宁屿问:“所以你是因为迷路,自己误打误撞地进了规则区?”
手机开着外放,何雨看了眼易恪,犹豫了一下才开口:“没有,是这个帅哥突然出现,把我拉进来的。”
易恪:“……”
他有些无语,对耳机另一头的庄宁屿解释:“刚才视野受阻,我远远看见有个人正在往山下滚,以为出了什么意外,就想下去拉住她,结果我刚一动,树林间一直静止的规则区忽然就和我一起动了起来。”
“叶队看见了你,但没来得及一起跟进去,现在规则区已经消失了。”庄宁屿说,“她应该马上就会联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