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要情况下, 路远寒不会对飞光手下留情, 但指挥官身上还绑着热感应装置和引爆开关, 这就是他能够有恃无恐的理由。
路远寒陷入沉思, 霎时间构想出了数种快速制服别人的方法,但没有一种适用于当下的情况。翼生者的机动性非常强, 在对方有所警觉的时候更加难以靠近, 要想以最小代价取下那些装置, 就得趁飞光失去意识, 也就是他睡觉的时候偷袭。
在那之前, 队员们还得提心吊胆地过上一天。
路远寒联系了顾问,让他时刻注意飞光的动向,顾问虽然有点奇怪——这个总是没精打采的人怎么突然拜托自己做事,却还是应了下来。
4:37, 飞光将他刚才杀了的队员装进收殓袋中,顾问看到尸体缺少了一条手臂,而那人头盔上血漉漉的, 像是猩红的微笑。
5:48, 随着远征队往深处攀越, 雾气越来越浓, 就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已经严重影响到了他们前进的行程,飞光让先锋队的手下将照明设备全部打开,保持灯光常亮。
5:02,他们撞上山岩,就在两面绝壁之间,一条黝黑的小道出现在了众人面前。显然,刚才在逼问之下,顾问提供的线索并非信口开河。
得到飞光的授意后,先锋队进入了小道。
他们顺着狭缝找到了一片人类居住过的遗迹,但那条小道非常狭窄,物资车没法通过,要想前往鹰角峰,所有人就必须徒步穿过面前的路,将食物、水源等应急用品携带在自己身上。
对路远寒而言,他负责的那些午餐肉罐头无法正常食用,不用费劲搬运它们,倒是省下了不少事。那个运送压缩饼干的调查员则被几名先锋队员围了起来,多人合力分担,就在飞光眼皮底下看着他、以及那些饼干的安全。
“哗——”
急骤的寒风顺着山壁刮过,气流在粗糙的岩层上如同一片潮水,路远寒跟着后勤队前进,他伸手擦过岩壁,发现上面有不少被腐蚀出的窟窿。
在这种狭小的缝隙中是走不了回头路的。他们现在脚下的路尚能容人通过,但再往上数米,两面绝壁就严丝合缝地抵在了一起,即使抬头望去,也只能看到那毫无边际的黑褐色。
顾问有一段时间没再使用传声器。
这倒是不难理解,他和飞光最多不过几人的距离,队员们又挨得极近,稍微有一点异响都会被察觉,没人想在这种时候引起指挥官阁下的注意。
十分钟后,后勤队走到了小道的尽头。
路远寒是最后一个到的。
这里的地形有所变化,空间霍然变得宽敞了不少,不仅如此,那种萦绕在鼻腔间的窒息感也有所缓解,像是盆地,又像是进入了某种动物的腹腔,下陷的地面被一层极其微弱的蓝光笼罩着,先锋队所说的人类遗迹就在其中,寂静如死,等着这些陌生人的造访。
从规模上看,那片建筑物带不过村寨大小,居住区、劳作棚、水井等设施一应俱全,只是门窗墙壁等地方均被灰尘覆盖,看上去废弃已久,要想从中找到活人几乎没有可能。
至于那层蓝光,是由地面上某种荧光植物散发出来的。那些繁盛的生命从入口一直铺到了远在对面的出口,顶部的触须还在荡漾,就像月下波光粼粼的海水。
路远寒视线放低,看到飞光带着几名先锋队员就站在离他不远的下方。
以两人之间的高度差,他有八成以上的把握在翻跃而下的一瞬间,就能靠巨大的惯性直接拧断对方脖子。
站在这样居高临下的角度,很难不产生杀心。
两秒的沉默后,路远寒按下了内心蠢蠢欲动的想法——现在的时机并不算好,即使他能解决掉这个隐患,失去压迫者后,那些食物同样会引起众人争抢,谁又来接手队伍的领导权?
要杀飞光,最好用一种兵不血刃的方法,或者将责任嫁祸到其他人、其他什么事物身上。
似乎察觉到了落在背后的视线,翼生者猛地转过头来,警惕地打量着四周,然而窥视他的人已经隐藏在了调查员们如出一辙的防护服中,让人无法辨别那到底是不是错觉。
飞光紧皱着眉,朝众人开口说道:
“接下来的路程我们都要步行,从现在起就没有先锋队和后勤队的区分了,两人一组,找到你们原来的同伴,以最小战术组为单位继续前进。”
“是,长官!”
众人给出了整齐划一的回应。
远征队共有三十七人,除飞光以外,刚好构成十八个小组,然而刚才死了一个,现在剩下的那人没有同伴,不得不紧跟在指挥官身边,行动的步伐看上去异常凝重。
路远寒和顾问原本有一段距离,但他个头高挑,两人之间又有传声器,因此顾问没费什么劲就找了过来,他们持着枪并肩而行,彼此照应,比起一人行动确实更有安全感。
“烧退了吗?”路远寒用余光瞥了一眼同伴。
顾问像是有些意外他会关心这件事,怔了两秒,略显沙哑的声音才响了起来:“……在那家伙身边,根本找不到测量体温的机会,但我感觉好多了,刚才发了一阵汗后差不多就退热了,只是嗓子里还有点血味,不是很舒服。”
路远寒了然颔首,并没有再追问下去。
下到腹地后,远征队保持着匀速前进,周围亮起的蓝光如影随形地跟着他们,倒是省下了照明设备的损耗,空谷中一阵细微的风流从顶部吹过,带来了某种特别的气味。
他们戴着头盔,过滤装置拦下了有毒物质,那种气味本不应为人察觉。
然而顾问的头盔被飞光用沾血的枪口碰过,他洁癖发作,拿下来擦洗过一次,并没有扣得很严,现在空气中弥散的颗粒从缝隙趁虚而入,引起了他的注意。
“银杏,你有闻到什么味道吗?”
路远寒正紧盯着飞光的背影,就像猎犬盯着一只近在眼前的野兔,他审视的目光中充满了冰冷的意味,从颅骨扫到脊椎、小腿,甚至是垂下的羽毛,就仿佛在思考该从哪里下口撕咬比较好。
闻言,他才转头望了过来:“什么味道?”
顾问耸动着鼻尖,低声回应道:“很奇怪……我说不上来那具体是什么味道,有些酸涩,像是动物尸体长期没有处理,彻底腐坏之后产生的臭气,又带有化学试剂的刺鼻感。”
路远寒记下了顾问描述的气味,他瞬间提高警觉,却没有就此摘下头盔,只是更加谨慎地用枪口扫过即将走上的路。
此刻,不仅是顾问,路远寒也察觉到了空谷中那不同寻常的微妙气息,属于怪物的直觉正提醒着他——周围远不止三十六个活物,恐怕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在这里栖息着。
这种若隐若现的威胁感让人一颗心都吊在了嗓子眼上,就连呼吸也变得困难。
路远寒倏然停下了脚步。
那座遗迹的建筑物之一就在他们眼前不到十米的地方矗立着,他的视线快速扫过,看到窗户边缘上蒙着的灰缺了一小部分,有被什么物体扫过的痕迹,而飞光已经带着人进去探索了。
他正沉思着要不要隐瞒下这条信息,对方就又面色铁青地出来了。
显然,里面的情况不容乐观。
路远寒不动声色地凑到近处,听见飞光一众正在商讨屋内那些干尸到底死了多久,是什么导致了他们的死亡,尸体身上又是否携带着传染病菌。
路远寒不禁挑眉,听起来……这座村寨中的居民并没有搬迁到其它地方,而是死在了自己家里。
他们的对话中还提到了一些值得注意的细节,比如说,那些尸体并不全是自然死亡——其中有两具是开膛破肚的,一道伤口贯穿胸腹,而那种撕裂性的痕迹根本不是正常人类能造成的,更像是有什么东西强行撑破他们的血肉,从内部将死者劈成了两截。
事实上,处理这种非自然力量作祟的案件,正是缉察队的专长所在。
问题在于离事发时已经过去了太久,就连死者都变成了一具具干瘪的骨架。即使是最擅长分析的调查员,也无法断定行凶的畸变物死了还是活着,有没有藏在村寨中某个不为人所知的角落,正从暗处注视着底下一群手持武器的外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