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有个机械师问道,他提到的精神施压装置是由协会的技术部门开发的一项技术,与路远寒前段时间接受的测试有着许多相似之处,同样是对受试者的脑波频段进行干扰。
不同的是,帝国理工学院的测试只在表面上进行,并不会持续太长时间,而他们使用的精神施压装置则将控制功率放大到了原先的数倍,会对犯人的脑部造成一定程度的损伤,站在帝国法律的角度来看,这无疑是一种违背了道德伦理的禁术。
审讯到现在,男人也有些不耐烦了,索性顺着那名机械师的意思微微颔首,他呼出的一口烟雾喷在了面前的玻璃上:“那就开始吧。”
在那种酷刑下,对方绝不可能再有任何隐瞒。
启动精神施压装置花费了他们片刻时间,仪器上的各种指示灯倏然亮起,那代表连接完好,机械装置正在运行,玻璃背后年轻人的面部逐渐被一片深黑色的金属覆盖,无数道蜘蛛腿似的节肢包住了他的颅骨,让人无处可逃——以审讯者的视角望去,只能看到他微微起伏着的鼻尖。
现在用在那人身上的是一级强度,审讯者满面严肃地从桌前站起,他的声音透过机械装置直接传达到了路远寒的脑海中,震慑着对方的意识:“现在告诉我,东西被藏在了哪里?”
回应他的却是一片沉默。
路远寒仍然坐在椅子上,两腿保持着原先的姿势,毫无反抗的征兆,但他的气息却不再像前面那样紊乱,沉静得让人感到一阵毛骨悚然,以至于审讯者怀疑起对方的脑子是不是直接被装置烧坏了。
二级、三级……甚至是五级!
审讯者的神情逐渐有了变化,随着他将挡位调高,面前的各种仪器正发出一阵尖锐的滋滋声,似乎不堪重负,就连他旁边的机械师都投来了诧异的目光,精神施压的对象却没有喘息或开口一下。
里面实在是太安静了。
审讯者感到有些失语,他正准备派人进去检查对方是死是活,负责监测数据的属下却用一种凝重的态度转头禀告道:“等等!组长……情况好像有哪里不对。”
“什么?”
审讯者发现自己的嗓子哑了,浓重的血腥味从他嘴里涌了上来,他只得抽了张纸巾擦去那道狼狈的痕迹。
他跟着那名属下快步走到了某台仪器前。
看到屏幕上那幅图像的瞬间,审讯者的瞳孔缩成了针尖,连接着内部装置的分析仪正在运转,然而显示在他们面前的却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深黑。蒸汽与科技协会以前也审讯过不少人,通常情况下都能根据对方的脑电波解读出情绪起伏,有些人被戳中心事时会急剧变化,有些人则非常缓慢……但无论如何,他们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现象。
审讯者的精神已经紧绷到了极点,望着分析仪上映出的影像,他不禁想道,那简直就像是深渊。
就在这时,里面那人的指节动了一下。
所有人都在玻璃背后观察着路远寒,当然留意到了他的变化,审讯者以为对方终于承受不住压力了,惊喜的情绪还没涌上心头,天花板轰然砸下的巨响就让他瞬间失去了意识。
“很喜欢窥视别人的内心吗?”
那个年轻、漠然而又蔑视一切的声音透过机械装置传了出来,路远寒上半张脸虽然还被黑色金属覆盖,身体却已经站了起来,显然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事物能够束缚得了他。
他知道没有人会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那道隔着两方的玻璃在一瞬间碎裂成了漫天飞屑,监测用的所有仪器都在震,不仅如此,天花板也倾塌而下,断开的建筑物让这里看起来像是灾难现场。
机械师们神情惊慌至极,就在事情发生的那一刻,审讯者被压在了废墟底下,生死未知,大量血液从那条断腿下流了出来,他们却已经顾不上搀扶着对方离开,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们四散逃离——那些人尖叫着,踉跄着,带着满面泪水往一边狂奔,到最后还是躲不过流血暴毙的下场,倒地的尸体还睁着眼睛,微微起伏的瞳孔中映照出了地狱般的场景。
“哒,哒哒……”
那个面无表情的怪物摘下装置,从囚室中走了出来。
第269章 漆黑灵魂(12)
就在路远寒走出来的瞬间, 那种恐怖的变化终于停止了。
现场只能用一片狼藉来形容,无数台造价昂贵的仪器摔落在地,显然是不能再用了, 倒下的蒸汽管道就像蟒蛇一样在地面上爬动着, 涌出的气流瞬间将旁边的机械师半边脸烫得蒸发,就连眼睛也融化在了血肉模糊的表皮之下……但他并不是唯一的受害者,无数个人、无数具发出过惨叫的尸体被压在废墟中, 曾经让他们引以为傲的各种机械装置, 现在却成了夺走性命的凶手。
而这一切都是年轻的死神赋予他们的。
尽管轰然砸下的巨响刚才传遍了整座大楼, 但随着天花板停止晃动, 在场的机械师悉数死亡, 现在安静到了极点。
路远寒走过的声音清晰可闻,他脸颊上还残留着一丝被装置压出的痕迹, 神情却非常冷淡, 就仿佛片刻前坐在受刑椅上的犯人不是他, 而是另一个人似的。
该重新给发根补色了, 路远寒漫不经心地想。
加西亚·安东尼奥的头皮虽然被他剥下, 戴在自己发顶,但那终究维持不了太长时间,只隔了一个月就变得腐臭难闻,从发根处开始溃烂, 路远寒只能继续用染发剂,汗水浸透而紧贴在他颈后的发丝正逐渐褪色,从那种耀眼的金色下流露出一点银白的尾巴。
很显然, 路远寒是个敬业的演员, 他不仅演绎着那位伯爵阁下, 同样也扮演着一个虚弱无力的犯人, 但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情报,也就没有再待下去的意义了。
这时他听到了一阵非常细微的声音,路远寒懒洋洋挪开了脚,发现压着的是刚才的审讯者,重伤到这种程度,他竟然还没有死,只见遍地残渣下缓慢伸出了一只沾满血迹的手,似乎想要向外面的人求助。
“原来是你啊。”路远寒微微低下了头,语气亲切得就像在问候朋友。
像是听出了他的声音,那只手骤然缩了回去。
只是路远寒的动作更快,他将对方的手踩在脚下,审讯者微弱地挣扎了一下,然而没等那人将手抽走,路远寒的鞋尖就猛地碾过了指节,他用力得像是要杀死一头野兽——咔嚓!鞋底下瞬间传来了骨头断裂的声音,随着断掌滑落而下,那人再也没有了任何气息。
凶手却对此毫无负罪感,甚至将鞋尖抵在尸体表面上擦了擦。
到了现在,箱子中藏着什么已经清楚了。
虽然事情的真实性还有待确认,但尼科尔森教授放弃了他这一点毋庸置疑,想到这里,倏然浮现出的冷光从路远寒眼中闪过,从理性上他知道对方这样做无可厚非,但无论谁是被放弃的那一方都不可能毫无芥蒂,即使是路远寒也不例外。
就在路远寒垂下视线时,一阵急促的警报声从远处传了过来,那意味着蒸汽与科技协会的人正在赶往遭到毁坏的楼层……再过一分钟,又或者三十秒,那些全副武装的保镖就将冲上来发现他的踪迹。
是时候该走了,路远寒不禁想道。
年轻人快步走到窗边,隔着碎裂的玻璃俯瞰下面的场景,他现在位于十八层,狂风呼啸而过,街道上黑压压一片全是为皇储殿下庆生的队伍,那些人欢呼着索兰·维尔尼亚的名字,两侧脸颊上还涂着彩绘,让人难以辨认出他们本来的面目,即使一个冷酷无情的杀手混迹其中也不会被察觉到。
路远寒退后半步,霎时间绷紧了全身肌肉,他从高空一跃而下,跳下去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
正常情况下他本应摔得粉身碎骨,但路远寒张开双臂,就在刚才脱困的功夫,他从那些机械师手下洗劫了一副滑翔翼。
瞬息间展开的薄膜极大程度上增加了空气阻力,让他下降的趋势骤然一滞,只见那人快速落地,极为自然地融入了高歌游行的队伍中,保镖们追到了窗前,却没能从中找出那张属于犯人的面孔。
直到转过两个街区后,路远寒前进的步伐终于停了下来。他转而望着广场上的报时钟,现在已经过了十一点半,正午后的花车巡游即将开始,无论如何,他都赶不上索兰·维尔尼亚的诞辰了,倒不如趁这段时间做点别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