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灵神亮相的那一天, 整个塞诺阿的公民都为之而震撼。
那些充满杀气的庞然大物行走在审判庭提前开辟的通道中央, 每一步落下都会引得周围雷鸣般隆隆作响, 人们畏惧着这种恐怖的力量, 却又忍不住观望着它们前往的方向, 就在这时,弗朗西斯家的飞行器衔着鲜红的飘带掠过塞诺阿上方, 一直疾驰到城墙以外, 赫然为这场战争揭开了序幕。
“好多巨大的怪物在外面游荡!”
神风-Ⅰ型机经过街道的时候, 趴在窗边的男孩下意识嚷嚷道。
屋内的家具正在不断颤抖, 看起来随时都有砸落的风险, 女主人却顾不得管它们的死活,立刻跑过去紧捂着孩子的嘴唇,低声呵斥道:
“安静,不要招惹那些家伙……”
好在巨灵神没有注意到底下这些渺小的生物, 它们按照既定的行程,来到了联通着罗特里河的港口,那里停靠着无数艘比它们还要庞大的军舰, 而这正是那位大公的授意。
谢司·维尔夏德将铁翼军兵分为两路, 主军团乘坐航船抵达帝国的边境, 重量较轻、机动性更强的侧翼军团则通过悬空艇与蒸汽列车一路南下, 三天后,他们将在法略堡要塞进行汇合。毋庸置疑,这是最快速而高效的方法。
作为军团的总指挥官,路远寒亲自监督着舰队行驶。
舰队的负责人不敢有任何怠慢,他将船上配备最好的房间腾出来,分给了这位尊贵的大公,又吩咐检查那些战争兵器的船员们每天过来汇报情况,路远寒若是表现出一点不满,值勤的水手就要全部领罚。
即使对方不这样做,路远寒也早就布置好了由孢子构成的监察网。
上到舰队顶部的桅杆在狂风呼啸之际摇晃了多少次,下至货舱里的老鼠跑到了哪个编号区域……所有情报与动向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辅佐韦根·维尔尼亚成神以后,他又将何去何从呢?路远寒不禁想道。
无数次回归让他本就寥寥无几的同理心彻底泯灭,人类在他眼中不过是天空、飞鸟又或者微尘般的存在,路远寒已经抛弃了加西亚的身份,他跟帝国的羁绊就只剩陛下一人,等到功成事毕后,他再也不想插手帝国的任何事务了。
“停手,别打了!”
外面嘈杂的声音打断了路远寒的思绪。
路远寒微微皱起了眉,孢子-079号正为他实时转播着现场的情况。
餐厅里似乎发生了什么意外,以至于一个穿着防尘服的驾驶员正跟他身边的年轻人扭打着,只见他满面愤怒,而挨打的那人嘴唇下溢出了血,却还在嚣张地大笑着,那副戴在手上的镣铐说明了他的身份——这是一个被强制遣派到战场上的重刑犯。
在舰队抵达法略堡要塞以前,这些巨灵神需要每天检查保养,使其维持在最适合战斗的状态,因此驾驶员们才得以从神风-Ⅰ型机内部爬出来,跟船上其他人一样休息放风。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自愿上战场。
“我说错什么了?”重刑犯偏过头啐出一口混着断牙的血沫,屈膝撞在了对方腹部,将那名驾驶员踹到旁边,“不是那个疯子提议向贫民窟开放招募的话,你们这种劣等货有什么资格上船?你会杀人吗,就被骗过来找死,我看这群统治者也真是无药可救了……”
他面色阴鸷,下手时那种狠辣劲让周围想要劝架的同伴有些不敢上前。毕竟从下城区出身的驾驶员身体素质普遍达不到平均水准,未必能打得过监狱里的重刑犯。
见没有人敢忤逆自己,重刑犯越发感到心情舒畅。他朝着刚才殴打自己的驾驶员走去,然而就在这时,逐渐靠近的脚步声让他的动作倏然一顿。
船上的警卫闻声赶到了餐厅,他们随身携带着用于管教犯人的警棍,紧随其后的是一个披着戎装的男人,警卫们态度恭敬地挪开了道,让那人走进案发现场。
重刑犯下意识转过了头,对方犀利的视线让他无端感到了心悸。
即使他没有见过那位杀人不眨眼的大公,也听说过他们的统帅有着雪色长发,看来这家伙就是谢司·维尔夏德了。
他立刻换了一副嘴脸,举起手示意自己不会轻举妄动:“大公冕下,我刚才不是故意要参与打架斗殴的,是那家伙不分青红皂白就冲过来打人……我已经深刻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保证以后绝不会再犯。”
觑着那人毫无表情的俊美容颜,重刑犯只得硬着头皮奉承对方。
唾沫横飞的同时,他又怨怪起了那个经不住挑衅的驾驶员,谁能想到这点小事竟然惊动了维尔夏德大公,这下所有人都要倒霉了!
路远寒打断了他滔滔不绝的赞美。
“够了。”
那道低沉的声音让旁边的警卫都有些后背发颤,更不用说直面大公的重刑犯了,他望着对方一步步走向自己,不可避免地感到了腿脚发软。奇怪的是那人并没有带任何武器,掌控着所有人生死的统帅在他面前停了下来,下一刻,那双充满青筋的手就落在重刑犯头顶,拧断了他的脑袋。
重刑犯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自己正在轻飘飘旋转,直到瞥见地上那具鲜血淋漓的尸体,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脑袋被对方提着头皮攥在了手中。
一声惊叫过后,他就彻底没有了气息。
周围寂静到了极点,就连正要起身的驾驶员也吓得僵在了原地。
温热的、殷红的血液顺着重刑犯的脖颈滑落而下,路远寒对此毫不在意,他将那颗头随手扔到一边,对着那些满面惊恐的驾驶员问道:“还有谁想跟他落得一个下场?”
没有人应声,他们都沉浸在那种恐惧而又紧张的情绪中,路远寒提前给驾驶员上了一课,让他们意识到战场有多残酷,多么不近人情。
路远寒仍然是那副平静的态度,他脱下沾到血液的手套,看都没看一眼脚下的尸体,对着身边的警卫吩咐道:“现场收拾干净,再去睡眠舱里重新找一个替补的填上他的位置。”
重刑犯的性命就像草芥一样轻贱。
毕竟真正价值连城的是那些机械造物,这些驾驶员只是被帝国选拔上来的耗材,为了预防他们在驾驶过程中意外身亡,铁翼军为每台神风-Ⅰ型机配备了两到三名替补驾驶员。
而这也是路远寒下手毫不留情的原因,驾驶员死了还可以再替换,但要是不借此整肃军纪,让这群非科班出身的家伙收敛起浮躁的心性,他们上了战场只会害死更多人。
路远寒需要的是一支绝对听令于他的军队。
原本窃窃私语的驾驶员都不再说话了,餐厅内只剩警卫拖动尸体的声音,那位统帅逐渐远去的背影就像一场不可磨灭的噩梦,扎进了他们每个人的心里。
*
三天后,法略堡要塞。
这是座易守难攻的军事要塞,它扼守着帝国南部边境的鹰喙山脉隘口,背靠高耸陡峭的黑色山脊,下方则是波涛汹涌、一望无际的索伦斯河,几条军道沿着河岸延伸而去,联通帝国腹地的补给线,为铁翼军的前进提供着极为可靠的保障。
此处水流湍急,河岸陡峭,激荡的水面下遍布着削尖的木桩与铁刺,任何想要侵入帝国境内的敌军都会被火力覆盖拦截在要塞以外,只有得到许可的舰队才能进入法略堡。
今夜,承载着那些巨灵神的舰队如幽灵一般开进了法略堡下的港口。
早在几个小时以前,侧翼部队就已经抵达了要塞,因此各军团的指挥官提前来到了港口,恭候着那位统帅阁下的驾临。事实上,他们每个人都是帝国出类拔萃的精英,眼神中透露着军官特有的冷酷、锐利以及坚不可摧,但当见到大公冕下的那一刻,指挥官们还是感到了天然的敬畏。
“不必多礼。”路远寒打断了军官们的动作,他的视线扫过那些神情各异的面庞,“黑石滩的情况侦查得怎么样了?”
他提到的黑石滩是法略堡要塞正前方的一片冲积平原,以往雨水泛滥的时候,那里泥泞难行,然而严寒刺骨的凛冬还没有过去,因此地面板结成了皲裂的硬土,倒是方便了巨灵神的行动。
只要想办法跨过黑石滩,铁翼军就能抵达圣堂的边境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