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早点结束,以后就真正摆脱他们了。
不过异国他乡,那些人那些事,离筠筠太远。
贺璟沅要做的那些复杂的算计,筠筠也弄不太明白。
能做的,似乎只有守在空荡荡的房子里,等着。
窗外一串格外响亮的鞭炮声毫无预兆地炸开,筠筠吓得浑身一激灵,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他下意识地把被子拉高,把自己裹得更紧,鞭炮声夹着贺璟沅焦急的安抚声,筠筠只露出一双眼睛,惊魂未定地盯着屏幕里的贺璟沅。
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发白的脸,鞭炮声渐渐停歇。
小猫捧着手机,看着贺璟沅,看了很久很久。
他努力想把话题扯开,委屈巴巴地东拉西扯。
可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
筠筠微微偏过头,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小片阴影。
酝酿了好一会儿,筠筠的声音带着点轻颤,低低地飘了出来。
“贺璟沅。”小猫声音闷闷的,“快过年了。”
短暂的停顿过后,更清晰的一句落了下来。
“我好想你啊。”
第60章
“我也很想你。”
贺璟沅的声音不自觉地放得又轻又软:“你往我的行李箱里塞了小黄鱼?我看见了, 上面都是你的猫毛,还有你的味道。”
专属于小猫的暖烘烘太阳味。
屏幕那头,筠筠立刻板起脸:“你只能看着小黄鱼想我, 但不能抱着小黄鱼睡觉,只能抱着我睡。”
好浓的醋味啊。
贺璟沅忍住了几乎要溢出的笑意, 认真地保证:“好,我也不会看着它想你,光看看视频里的你就可以了。”
他的目光落在自家小男友那张气鼓鼓又漂亮得过分的脸上。
这句话的保证显然很有用。
筠筠哼哼唧唧地咕哝了几声, 虽然表面上极力绷着, 但眼角眉梢那点藏不住的雀跃还是泄露了他此刻不错的心情。
“放心。”贺璟沅看着他那副样子,心尖软得不像话, “我一定回来陪你过年。”
他又温声哄了许久。
直到视频里的小猫脑袋一点一点, 上下眼皮开始打架,呼吸逐渐变得绵长均匀,终于抵不住困意, 睡着了。
少年睡颜恬静,几缕碎发软软地搭在额前。
贺璟沅静静看了片刻, 偷偷截屏, 才对着屏幕里的筠筠道了句“晚安”。
视频被挂断。
纽约此时正处于早晨,贺璟沅换好衣服, 慢悠悠踱步到餐厅吃饭。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林立的高楼,服务员用抑扬顿挫的语调花了十分钟给他介绍餐盘的历史渊源。
贺璟沅很有礼貌地听着, 尝了一口精心烹制的牛排, 只觉得味同嚼蜡。
脑子里全是在想着楼下早餐店的豆浆和油条,坐在自己旁边埋头苦吃,啃得脸颊鼓鼓的筠筠。
他慢条斯理地吃完,看了一眼时间。
差不多了。
于是打车前往去找那三个人,
车子刚在街角停下,一股极其浓烈又难以形容的刺鼻气味就钻进鼻腔。
像是混杂着某种腐败甜腻的东西,比艾草的味道更冲,让人胃里一阵翻搅。
贺璟沅面无表情地拿出口罩戴上,才朝那栋公寓楼走去。
美国的贫困区最让人难以忍受的就是此处的制安环境,越靠近公寓楼,那股味道越重。
粗暴的砸门声和男人的英语咒骂声传来,异常清晰。
贺璟沅脚步未停,转过拐角,便看到这几天一直见到的场景。
几个戴着粗大金项链,身材魁梧的黑人堵在公寓门口,为首的正不耐烦地用拳头砸着门板。
而他的父亲,那个曾经衣冠楚楚的男人,此刻正狼狈地跪在门口地板上,用流利的英语哀求着什么。
贺璟沅在几步外的阴影处站定,冷眼旁观。
不知道贺先生又说了些什么,那为首的黑人低低咒骂了一声,一挥手,带着手下离开了。
经过贺璟沅身边时,几道视线在他质地精良的大衣上停留了片刻,带着点审视。
贺璟沅视若无睹,与他们擦肩而过。
贺先生正惊魂未定地想关上那扇门,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忽然抵住门板。
看到门外的贺璟沅,贺先生脸上的惊惧瞬间被难堪取代。
他扯出一个僵硬的笑,侧身让开:“沅沅你来啦,快进来。”
公寓里更加逼仄混乱。
贺夫人见到自己的大儿子,眼神闪烁了一下,立刻转身钻进卧室。
里面很快传来她刻意压低的安抚声。
只有贺先生局促地留在客厅。
餐桌上,一瓶开了盖的冷牛奶和一盒不知名品牌的麦片孤零零地摆在一起。
旁边一只碗打翻在地,黏糊糊的麦片糊了一小块地板。
贺璟沅只是站在门口玄关的空地上,目光扫过这片狼藉。
“吃饭了吗?”贺先生拿起桌上唯一一只干净的碗,“要不要吃点垫垫?”
贺璟沅声音没什么起伏:“不用,我在外面吃过。”
贺先生讪讪地把碗放下:“酒店能有什么好吃的……”
他搓着手,目光落在贺璟沅脸上严实的口罩上,“怎么不摘口罩?在自己家里……”
“味道重。”贺璟沅打断他。
贺先生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狼狈,急忙走到窗边,把本就关着的窗户又检查似地推了推:“是有点,隔壁邻居有点不良嗜好,每天这个点都……”
窗户紧闭着,那股味道依旧顽固地弥漫在空气里。
“唉,不说了。”
他像是急于结束这个话题,脸上挤出一点刻意的关切,“你也看到了,家里现在就这样,实在没地方给你住,只能委屈你继续住酒店了,听爸妈的,爸妈永远不会害你……你住哪个酒店?要不要爸送送你?”
贺璟沅抬了抬眼皮,报出一家处于曼哈顿的酒店的名字。
贺先生脸上的肌肉肉眼可见地抽动了一下,笑容更加僵硬:“不错……挺好,来这边是该好好玩玩,放松放松。”
语气里的酸味都要突破天际了。
就在这时,卧室里传来“哐当”一声脆响,像是什么玻璃制品砸在了地上。
紧接着是贺夫人手忙脚乱的收拾声:“你又干什么!”
贺璟银带着神经质亢奋的声音穿透薄薄的门板,用英语大声嚷道:“我要去滑雪!现在就要去!”
“过几天,过几天一定带你去,乖……”贺夫人的声音充满了疲惫的哄劝。
“过几天?我等不了!”贺璟银的声音陡然拔高,“我们有私人的滑雪场!才不要和那些下等人挤在一起!”
贺璟沅几不可察地挑了挑眉。
贺先生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尴尬地解释:“以前家里是有一个滑雪场,风景很好,璟银喜欢热闹,经常在那边开派对。”
他语气中带着几分回味“他从小就招人喜欢,好多漂亮的女孩子都围着他转,当时我们这些老家伙就在站在落地窗前看小辈玩闹,璟银一回来,身上全是红唇印。以后要是有机会,也带你去玩玩,认识认识朋友。”
“不用。”贺璟沅直接拒绝。
一听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派对。
卧室里的动静越来越大,贺夫人的安抚声渐渐带上了哭腔,甚至夹杂着肢体碰撞的闷响,显然是贺璟银不耐烦了。
贺先生如蒙大赦般对贺璟沅说了句“抱歉”,立刻冲进了卧室。
门没关严,里面的争吵、摔打声和贺璟银歇斯底里地叫骂更加清晰地传出来。贺先生似乎在低声下气地哄劝着什么。
贺璟沅看着这出荒诞的闹剧,不再停留,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在身后合拢的瞬间,里面压抑的争吵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爆发出来。
贺璟银尖利刺耳的叫骂声穿透门板:
“他不是你们亲儿子吗?!为什么不找他要点钱!凭什么他就能住在曼哈顿最好的酒店,我就得跟你们挤在这个猪圈里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