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哦”了一声，低头继续用力刷着案板，水花四溅，语气平淡：“那只大的啊？啧，野猫嘛，到处乱窜，今天白天，喏，就在这边，”
他用刷子随意地指了指一块路面，“被辆拉货的大车给撞了，太晦气，扫地的过来，直接给铲垃圾堆里了。”
“……那只小的呢？”
“小的？”老板头也没抬，“谁知道跑哪儿去了。吓也吓跑了吧？”
贺璟沅猛地抿紧了唇。
他等到路上没人，找到了那个散发着馊腐恶臭的绿色垃圾桶。
几乎没有犹豫，屏住呼吸，用力掀开了沉重的桶盖。
令人作呕的气味扑面而来。
贺璟沅咬着牙，借着远处路灯微弱的光，不顾肮脏，伸手在堆积的垃圾里翻找。腐烂的菜叶、沾着油污的餐盒、用过的纸巾……
终于，他的指尖触碰到了一团冰冷的尸体。
他颤抖着手，用力将母猫从垃圾堆里抱了出来，继续低头翻找，没有看见那只小猫。
贺璟沅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将母猫安葬起来。
之后的日子，他依旧每天在那个时间点出现。
依旧放下鹅肉罐头，放在那个老地方。
然后，他远远地走开，躲到一棵大树后面，屏息凝神地等待。
罐头孤零零地放在那里，没有见到那只小橘猫。
鹅肉罐头放了好几天，一个星期过去，贺璟沅看见罐头被舔得干干净净，旁边围着好几只陌生的成年流浪猫。
那一刻，贺璟沅才意识到——
大猫死了，小猫也不知所踪。
第49章
离别对于人或者猫来说, 都是一生中必修的残酷课程。
他好不容易从爷爷奶奶的离世中走出，却又猝不及防地被卷入新的诀别。
贺璟沅抽回目光，已经不敢去想, 如果那只小橘猫真的是筠筠……
光是想象，窒息般的疼痛便逐渐蔓延开来。
那家粉干店依旧开着, 只是招牌更旧了一点。
店里一个小男孩正趴在油腻腻的桌子上写作业，老板则在门口的水池边择菜。
“想吃点什么？”老板头也没抬，习惯性地招呼。
贺璟沅走过去：“一碗牛肉粉。”
老板这才抬眼, 看清来人后突然道：“是你啊, 好久没见你来了。”
贺璟沅有些意外：“您还记得我？”
“记得。”老板爽朗地笑了一下，“那会儿你放学总来我这儿吃粉, 一碗粉能吃两个小时, 眼睛就盯着外面的猫看。”
他把择好的菜扔进盆里：“毕业了，现在在哪里上大学呢？”
“嗯，毕业了。”贺璟沅回答：“成绩一般, 就上了本地的学校。”
“云城大学啊？”老板说：“那可是好学校。”
他转身去开火：“等着，我给你煮粉。”
贺璟沅没有急着坐下。
他看着老板熟练地烧水、下粉、烫肉。
蒸腾热气汹涌冒出, 贺璟沅掏出手机, 找到一张筠筠的照片。
小橘猫摊成一张橘色猫饼，霸占大半张书桌, 对着镜头瞪眼。
“老板。”贺璟沅声音紧绷，将手机递过去, “您还记得以前店旁边那对流浪猫母子吗？一大一小, 您看看……小的是不是这只？”
老板停下捞粉的动作，凑近仔细看了看屏幕，眯着眼，眉头微蹙, 似乎在努力回忆。
贺璟沅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好像……是吧？猫不都长一个样？”老板语气带着点不确定，“我记人还行，猫是真记不清，谁会记路边土猫长什么样呢？”
贺璟沅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一方面希望那是筠筠。
一方面又不希望那是筠筠。
他默默收回手机：“……好吧，谢谢您。”
“爸？我电话手表呢？”这时，写作业的小男孩跑过来，把作业本塞给老板检查，嘴里大声嚷着：“我想去买零食！”
老板从围裙口袋里掏出那个儿童电话手表，随手塞给他：“喏，拿去，别买太多，等会儿吃午饭了。”
小男孩也不知道听没听，一把抓过手表，跟个猴似的窜了出去。
贺璟沅目光一路追随着他。
这个手表他记得。
他读高三那年，老板给小男孩买的。
小男孩当时兴奋得不得了，整天戴着，最着迷的就是拍照功能。
举着手表到处拍——拍树、拍云、拍猫、拍高中生、拍老板丑照。
还不怕死地把丑照拿给客人看，成功换来完整的童年，被暴打一顿。
贺璟沅若有所思。
他找了个位置坐下，安静等待。
没多久，小男孩举着一根冒着冷气的冰棍回来了。
天气转凉，他也不怕热似的，还穿着短袖短裤。
一屁股坐在旁边凳子上，一边嗦着冰棍，一边低头摆弄自己的电话手表。
贺璟沅心念一动，再次拿出手机，点开筠筠的照片，语气尽量温和：“小朋友，能帮我一个忙吗？”
小男孩警惕抬头，嘴里含着冰棍：“嗯？”
“你还记得以前店铺旁边，有两只橘色的流浪猫吗？一只大的，一只小的，毛长长的。”
贺璟沅尽量描述得清晰，“你帮我看看，照片里这只猫，是不是当年那只小的。”
小男孩仔细看了看，说的话和他爸一模一样：“认不出来，橘猫不都长得差不多嘛？”
贺璟沅的心沉了沉。
的确，没几个人会记住路边流浪猫长什么样。
他正准备收回手机，却听小男孩含着冰棍，含糊不清地补充道：“不过……我那时候用手表拍了好多照片。”
贺璟沅眼皮猛地一跳，几乎屏住了呼吸：“能给我看看吗？”
“行啊！”小男孩很爽快，摘下手表递给他。
电话手表屏幕不大，分辨率也低。
他点开相册，因为拍摄者技术不佳，里面塞满了各种模糊不清以及角度清奇的照片。
翻找间，倒是还真让他看到一年多以前的照片，几张橘色的虚影，根本看不清细节。
就在贺璟沅几乎要放弃，以为今天注定一无所获时，一张照片猝不及防地闯入眼帘。
照片拍摄者似乎躲在某个角落，手意外地稳。
画面里，午后金色的阳光暖暖洒下，一大一小两只橘色的长毛猫并排蹲在围墙投下的一片阴影里。
像两只脊兽。
大猫眯着眼，小猫却发现了拍摄者，警惕地盯着镜头。
毛绒绒的一小团，额头上那几道深色的纹路，让它看起来像是在皱着眉。
贺璟沅的指尖僵滞在半空中。
筠筠偶尔看起来凶巴巴的，就是因为额头上这几道纹路，尤其撇嘴的模样，简直就是一只霸气的咪咪老大。
而照片里的这只小橘猫，因为还没长开，显得苦大深仇。
贺璟沅还是认出来了。
是筠筠。
真的是他。
……
另一边，筠筠刚离开贺璟沅，立即风风火火地找到了正在快递驿站门口晒太阳的奶牛猫。
小橘猫居高临下地站在台阶上，对着它发号施令：“马上召集学校所有能抓老鼠的猫，给我抓一只大老鼠，要活的，不准弄死！”
警长被这突如其来的行动弄得有点懵：“老大，你抓老鼠干嘛啊？”
猫粮比老鼠好吃多了。
筠筠直接一爪子拍到警长脑门上：“我要把老鼠扔到海鲫鱼床上去，让他好好尝尝教训！”
他还是太宠着贺璟沅了，居然让他产生这种想法！
警长实在好奇：“他干嘛了？”
筠筠表情凶恶：“你问那么多做什么？”
警长：……
奶牛猫缩了缩脖子，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能干嘛了，八成又是亲了抱了干了啥亲密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