筠筠已经重新坐下, 低垂着头, 专注地写字。
精致漂亮的脸上毫无表情，看得贺璟沅的心狠狠一沉。
筠筠是一只情绪外露的小猫。
开心的时候尾巴会高高翘起来，生气的时候巴不得让所有生物都知道他在生气……而现在，安静得像一潭深水。
贺璟沅太熟悉他了, 看似平静，实际上人难过地走了有一会儿了。
他走到筠筠身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带着点商量和解释的意味：“时间比较赶，我买的是学校放假后第一天的机票，会尽量早点处理完那边的事。”
“就算处理不了，也会早点回来和你过年。”
筠筠“哦”了一声，还是不肯说话。
贺璟沅伸出手，想搭上筠筠肩膀，安慰安慰小猫。
结果手还没落下，筠筠的肩膀便微微向旁边一偏，小心躲开了。
贺璟沅的指尖在空中悬停片刻，缓缓放下。
林乾在洗手间里足足搓洗了十几分钟，皮肤都起了皱，泛着不正常的白。
他举着自己的手，颤抖地走回自习室：“该死的南方大蟑螂，冬天居然不冬眠。”
贺璟沅语气没什么起伏：“在南方长点心眼，下次看到哪里有黑色的两根须子，别好奇，离远点。”
“我哪知道啊！”林乾声音陡然拔高，精神受到极大冲击，“谁能想到警长会叼一只蟑螂过来，还是活的，活的……”
警长弱弱地“喵”了一声，尾巴蜷缩起来，爪子局促地在上面踩了踩。
猫算是明白了，这种小虫子好像人类不太喜欢。
幸好没送给贺璟沅。
“这么可爱漂亮标准好看的白色嘴套子。”林乾痛心疾首：“怎么能叼蟑螂…怎么能叼蟑螂……”
他再也不喜欢奶牛猫了。
贺璟沅叹了口气，把书塞进林乾怀里：“看书。”
林乾警惕问：“这书你是不是刚才用来拍蟑螂了。”
贺璟沅：……
今天注定与复习无缘了。
林乾每隔两三分钟，就会神经质地抬起手，凑到鼻尖，小心翼翼地闻一下……
再闻一下。
试图确认那该死的蟑螂气息是不是真的被洗干净了。
这草木皆兵的样子，跟当初被警长玩屎波及后疯狂洗澡的筠筠如出一辙。
奶牛猫受害者的队伍正在持续壮大。
下午因为有学生要借用这间教室开会，三人只得提前收拾东西回家。
回去的路上，筠筠还是很沉默。
贺璟沅牵着他的手，站在旁边都能感觉到他情绪的低落，连带着一块沉甸甸压在贺璟沅心上。
中午没顾上吃饭，他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冰箱。
“想吃什么？”贺璟沅一边翻找着食材，一边问。
筠筠说：“都可以吧。”
带着点闷闷的鼻音，但好歹回应了。
贺璟沅心里稍微松了口气，至少还没到完全拒绝沟通的地步。
他在厨房忙碌起来，筠筠就靠着门看他做饭。
贺璟沅一边煎蛋，一边絮絮叨叨地交代：“……我不在的时候，你可以点外卖，上次教过你了，要是懒得弄，我也会记得帮你点好送过来。”
吃完饭，贺璟沅把碗筷收拾放进洗碗机，他拉开洗碗机门，示范着把盘子倒扣进去，继续絮絮叨叨：“如果有用到碗筷，就这样放，然后按这个按钮，再按启动，就可以了。”
“很简单，记住了吗？”
小猫站在他身边默默看着，点了点头。
贺璟沅又指向客厅：“那个扫地机器人，每天上午九点就会自动清扫全屋。洗衣机也教过你怎么用了。”
“最要紧的是垃圾，一定要记得及时下楼倒掉，放久了容易招小虫子……”
说了半天，贺璟沅愣了一下，内心不舍越发强烈。
“贺璟沅。”一直沉默的筠筠突然出声打断他。
贺璟沅闻声回头，心口猛地一窒。
少年仰脸看着他，眼尾已经泛起明显的红：“我就不能和你一起去美国吗？”
这样子简直让人无法说出任何的话。
贺璟沅伸手揽住他，轻轻低头吻住他的眼尾：“我……不想让他们见到你。”
他轻轻叹了口气：“你跟着我过去，也只能待在酒店里，哪儿也去不了，而且……你英文不太好，一个人在那边，我怕你会更闷，更不开心。”
小猫绷着一张脸，凶巴巴地说：“那你能不能把他们叫回来，我想了想，我还是要打一顿。”
贺璟沅被他的话逗得低低笑了几声，他抚摸着小男朋友的额头发，耐心解释：“他们是不太可能会主动回来的。我这次过去，就是想把该处理的事情一次性处理干净，不主动上门，隔着这么远，他们只会无限期拖延下去，明年，甚至后年，我们可能都还要为这个烦恼。”
“……这次去，是为了以后能安安静静，不再被打扰。”
至少，为了那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安宁的未来。
筠筠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把胸腔的酸涩压下去：“那你要去多久啊。”
“大概快要一个月。”
筠筠瞬间攥紧了贺璟沅的衣服，把脸更深地埋进对方的胸膛，久久没有出声。
贺璟沅的顾虑筠筠又不是不知道。
无非就是担心那些人见到自己，会对自己说出更难听的话，做出更过分的事情，平白给自己添堵。
可筠筠一点都不怕，猫猫老大征战学校，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他翻腾最厉害的，根本不是对那些人的恐惧。
他所有的难过，都仅仅源于一个最简单，最无法让他忍受的事实。
要和贺璟沅分开那么久，还要隔着这么远。
自从被贺璟沅带回家，他们就没有分开过这么长的时间。
没有贺璟沅的一个月，仅仅是想象，就让他胸口闷得发慌。
“这一个月……”贺璟沅的声音响起，“如果要出门，一定要把那个定位器戴上，记得吗？去哪里都要发消息告诉我，让我知道你在哪里，每天在做什么？晚上我也会给你打视频电话……”
筠筠在他怀里蹭了蹭，再次抬头看向贺璟沅：“我真的不能跟着去吗？”
贺璟沅摇摇头：“你在国内我才更安心。”
要是筠筠跟着出去，又是放假，同住一个酒店……
贺璟沅绷紧下颚线……那估计就不是解决什么财产的事了，反而更舍不得筠筠，扯着他在酒店胡天胡地……
果然期末快结束，脑子里又全都是黄色废料。
贺璟沅唾弃地骂着自己。
筠筠抿紧了嘴唇，把抱怨的话都咽了回去。
他看过好多电视剧。
万一那些人甩出巨额支票让他离开贺璟沅怎么办？
向他砸钱还是小事，大不了他收了钱，回头照样跟贺璟沅厮混在一起，反正美国人管不到中国猫……
他最害怕的是，这些坏人，把贺璟沅控制起来，拿捏住猫的软肋，要挟猫离开。
真到那一步，筠筠会非常生气。
他真的会召集一百多只小弟去揍人。
不过……最好的方法，也许还是像贺璟沅说的那样，好好呆着，别跟着过去。
一番天马行空的想象愣是没和自己的人类男朋友对上脑电波，但好歹结果是相同的。
筠筠终于按捺下不舍，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了些：“你也要带上定位器，每天都要给我发消息报备。”
贺璟沅认真承诺：“一定。”
“还有……”小猫脸依旧臭臭的，“你不能看不起我，我的英语很好的，You don't give me wa wa say！”
贺璟沅异常沉默：。
“哇。”他昧着良心夸男朋友，“我们筠筠的英语太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