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发个问句过来,应该是单纯地表达询问。
后面的是谁?
难道是照片?
桑栩站回刚刚所在的位置,回过头去找墙上的照片。他的正后方,有一张合影吸引了他的目光。照片里的人他基本都不认识,但有三个人,他不可能认错。
桑千意,桑万年和周小姐。
他们三个站在合影的最右侧,桑千意神色冷淡,桑万年龇着一口白牙,在周小姐脑袋后面比了个兔耳朵,周小姐一脸嫌弃,不想和他靠近的样子。大家穿的都是现代装扮,背景却是个古代宅院。
合影里除了他们仨,还有四个人,有男有女。
这张合影里的难道是六姓先祖?
桑栩把照片从相框中取下来,照片背面写了一行小楷——
“入梦第十年,纪念我们回不去的故乡。
赵清允 明兰生 李钟秀 秦思思 周镜君 桑万年 桑千意”
真的是六姓先祖,第一代异乡人。看样子,他们所有人都留在了几千年前的离国,并各自建立了家族,绵延至今。桑栩把照片叠起来,收进裤兜,拿起手机。周瑕又发了文字图片过来,上面写:
“我要开炸了,快点找掩护。倒计时开始——”
“三。”
“二。”
“一。”
而最后一张图片的收到时间,是三秒之前。
不是,就不能等他回复一下再炸吗?
桑栩:“……”
他立刻就地一滚,躲进供桌底下。就在他堪堪翻进去的同时,整栋宅子轰然一响,桑栩感觉耳朵几乎要被震聋了,身下地动山摇,一张红绸飘了下来,落在桑栩手边。桑栩摸了摸,红绸虽然很旧,但料子非常光滑。半晌之后,桑栩意识到这是盖住神像脑袋的绸布。
赵家奉的神是阿修罗道的无生老母,桑栩对这尊神了解不多,但一般来说,神通和神有极大的关联,无生老母的特性多半和美貌、魅惑相关。赵家把祂的脸盖住,那么祂的脸多半不能看。
等宅子停止晃动,桑栩爬出了供桌,并且保持着低头的姿势,防止自己看见上方的神像。也不知道周瑕炸的哪儿,反正没炸到他这儿来。他想回卫生间看看能不能找到机关,然而,寂静之中,他听见后方传来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
祠堂许多黑白照都在刚刚的震动中掉了下来,透过相框的玻璃,桑栩隐隐看得到他后方有个极为高大的影子。
而且那个影子在动。
神像活了!?
他自己家的斗姥元君都搞不定,更不用说赵家的神。六姓虽然信奉神祇,却有个约定俗称的规矩——离神不能太近。换言之,六姓奉神而不拜神。桑栩始终觉得,六道诸神不是常人想象中的那种神,至少肯定不会像观音菩萨一样送子送福什么的。
他当机立断正要跑,忽听背后传来一个尖利的声音——
“呔,既见神明,为何不拜?”
桑栩:“……”
怎么回事?
赵家的无生老母可以沟通?
倒也不是不可能,毕竟斗姥元君每次来找他,都喊他“小乖”。
桑栩转过身来,却仍然谨慎地低着头。
“堂下小人,所问何事?”头顶传来一个声音。
还能问问题?
桑栩想了想,问出一个问题:“六姓始祖,还有人活着么?”
“赵清允、桑万年、周镜君。”
桑栩又问:“他们现在在哪儿?”
“玄牝之门、望乡台、知识宫殿。”
问到这里,桑栩皱紧了眉头。桑栩会选择这两个问题,主要是为了验证供桌上东西的身份。桑万年的状况和所在他是清楚的,所以他能够分辨答案的正确与否。如果供桌上的东西答出了桑万年,说明这东西可能是类似于金瓶娘娘那种百科全书式的邪祟。
但桑栩没想到,它不仅答出了桑万年,还答出了别的。而且桑栩觉得,可信度应该不低。因为如果它在编造答案,不可能编出“知识宫殿”这么违和的东西。周镜君很可能真的在一个叫“知识宫殿”的地方,而且结合周镜君的风格和身份推断,这个名字多半是周镜君自己取的。
六姓始祖一定和神有关,这两个问题去问金瓶娘娘,金瓶娘娘多半不能答,而它却能答。
难道它真的是无生老母?
桑栩再问:“怎么联系周镜君?”
头顶掉下来一个东西,桑栩一看,是一支钢笔。
尖利的声音答道:“观落阴。”
桑栩明白了,这笔是周镜君的东西。无生老母没有直接告诉他怎么去知识宫殿,而是给了他周镜君的所有物让他观落阴。桑栩心中一颤,无生老母知道他是谁?
不愧是神明啊……
不对,桑栩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不对劲在哪儿呢?
无生老母如此大慈大悲,他问什么祂就答什么?怎么他们桑家的神那么饥渴,追着他不放就为了吃一口供品?总不可能是他桑栩生得格外香甜吧。无生老母这么做,肯定有目的。可祂的目的是什么呢?
他犹疑着,余光忽然看见一道影子。是供桌旁边,有一道黑影斜斜伸出来。看位置,应该是在神像的后面。那黑影蜷着背,藏在神像后面,有种奸邪的感觉。桑栩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果然,是有人装神弄鬼,而且这人知道的东西还不少。
他扮成神像诓骗桑栩,是想要试探桑栩是不是大朝奉。
桑家只余一人,只有一个人会地狱道的神通。正常人恐怕对地狱道神通闻所未闻,如果桑栩没有任何疑问就拿走了钢笔,那就说明桑栩就是大朝奉。
桑栩吸了一口气,缓缓伸手探向那钢笔。头顶有一道目光灼灼注视着他,他感觉脑袋似要烧出两个洞来。在触碰到钢笔的一瞬间,桑栩蓦然暴起,中阴身发动,他一个箭步冲上了供桌,把后面藏匿的人扑了出来。
那人反应很快,转身跳下供桌就往外跑。没成想这祠堂已在地下,外面居然还有空间。她推门而出,直奔外头小院。桑栩追了出去,手电筒打在她脸上,竟然是沈知离。
“怎么是你?”桑栩问。
沈知离看着他,艳丽的脸庞表情很复杂。
等等,不对……沈知离用的是白惜的脸,这不是沈知离,而是真正的白惜!
“你是白惜?”
“被你发现了,”白惜说,“大朝奉。”
“你认错人了。”桑栩皱着眉道。
“呵呵,你是不是大朝奉,你自己知道。”白惜悠然说道,“我告诉你,我知道的比你想象得要多。你不觉得奇怪么?赵家的祠堂为什么这么多机关,地下还别有洞天。这和某个地方是不是很像?没错,不用想别的,我说的就是你们桑家的鬼门关。”
“你什么意思?”
“鬼门关是为了关一个东西,赵家的亦然。”白惜说道,“但这种东西不光你们桑家没有关住,赵家也关不住了,所以他们不敢回来,只招募一个看门人做做样子。”
桑栩问:“那你为什么不逃?”
白惜露出一种非常悲哀的表情,“我逃不掉了。大朝奉,有个人想见你,这才是我发求救信找你来的真实目的。”
“谁?”
“赵清允。”
桑栩一愣。赵清允,赵家的始祖?
白惜低低一叹,“跟我来吧。”
说着,她就要往街对面去。桑栩下意识要跟过去,但其实在下到这个祠堂之前,他就很想上厕所。眼下实在是有点憋不住了,他道:“稍等我一会儿,我去上个厕所。”
“跟我来吧。”白惜站在那儿说。
“抱歉,但是我想上厕所。”
“你还在等什么?跟我来吧。”
桑栩:“……”
不对,不对劲。
他忽然意识到,他现在很不对劲。他怎么会这么简单就跟着白惜走呢?这不符合他稳如老狗的作风。不管要见他的是谁,他怎么也要先和周瑕汇合才对。如果不是膀胱问题太过于不容忽视,他此刻可能真的跟着白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