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陈乐天和另一个陌生男子。这陌生男子恐怕是沈知离那个失踪的朋友阿丁,他们的后脑勺上都长出了白惜的脸。
桑栩摸了摸自己的后脑,依旧能摸到一张轮廓分明的脸,甚至还能摸到眼睫毛。心里又是一沉,差点崩溃。冷静冷静,往好处想,至少这张脸没开口说话,引陈乐天阿丁他们过来,给桑栩添麻烦,也算是一张好脸了。唯一的问题是以后怎么刮胡子洗脸呢?
他想掏出补天丹来吃,发现自己的背包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而他竟一直没有发现。
没有补天丹,更加恐慌了。心怦怦急跳,仿佛要蹦出腔子一般。他用力深呼吸,强行让自己冷静。
从头开始思考,什么时候开始产生幻觉的?
桑栩觉得,应该追溯到那些后脑勺照片。后脑勺照片肯定有问题,看久了会产生幻觉。他因为发现照片里的后脑勺变大了,盯了好一会儿,估计就是那时候开始中招的。
可是后来呢?亲吻他的周瑕是幻觉么?
说实话,他有点不能接受自己亲了别人。
呸呸呸,以后再也不在长梦里亲人了。
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用力地思考,回顾记忆里的每一幅画面。幻觉就是幻觉,总有不科学的地方,不可能与现实别无二致,一定有蛛丝马迹。
对了,那些追着他不放的怪物会用手电筒。
他顿时明白了,那些怪物不是怪物,他们才是真正的周瑕和沈知离。他被陈乐天和阿丁带跑了,周瑕在找他!是了,从进入这一层开始,幻觉里的周瑕和沈知离从未主动开过手电,因为它们根本就是怪物,早已不需要照明,只有人才需要手电筒。
周瑕虽然不算是人了,但他一直保持着人的习惯,包括睡觉、进食、照明……其实在他的认知里,他依然是人。是了,周瑕曾经说过,保持理智,远离癫狂。而保持理智最重要的关键,就是记住自己是人。
他那时候还奇怪,怎么会觉得自己不是人呢?现在他明白了,躯体的异化不正让他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么?自从发现自己被污染开始,他就不再信任自己。当摸到自己后脑勺上长了脸,他就觉得自己要变成怪物了。
不行,要相信自己是人。
桑栩尝试了好半天,依旧无法排解心中的恐惧。
没办法完全相信自己,就相信周瑕吧。他想,周瑕一定不会让他成为怪物。
桑栩闭上眼默念了许多遍周瑕,把他的名字当成咒语来念,翻来覆去地念,翻来覆去地想。
周瑕周瑕周瑕周瑕。
息荒息荒息荒息荒。
哦吗呢呗呗哄,皮卡丘之神保佑我。
半晌之后,桑栩再次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脸消失了,没有了。又摸了摸自己的脸,不再有头发,不再是后脑勺朝前的状态。
桑栩长舒了一口气。
静静等徘徊的陈乐天三人离开,桑栩打开手电,把手机拿出来,人脸解锁。解锁成功,他松了口气,手机不会认错他的脸,他现在的确恢复了原样。
必须尽快和周瑕汇合。
桑栩打算再铤而走险一次。
从神像后面爬出来,他伸出手电,祠堂里空空荡荡,陈乐天、阿丁和明纯都走了。四壁依旧挂着照片,全部是回过脸来的模样。之前桑栩看见它们被涂黑,其实是幻觉。桑栩控制住自己不去看照片,发动请傩术,护法灵官的黑刀握入手中,仿佛握住了一座沉重的山岳。
之前在幻觉中,沈知离不让他爆炸,说怕引来外面的怪物。其实并非如此,应该是幻觉背后的东西怕他引来真正的周瑕和沈知离。所以,他必须再制造一次动静恢弘的爆炸。
背包没了,炸药也没了,所幸他还有神通。
桑栩气沉丹田,用尽全力推出一斩。黑刀足够重,斩击也足够气势恢宏。磅礴的刀气席卷整座祠堂,相框在刀气中破碎,墙壁裂出豁口,天花板也碎了一半。
下一刻,头顶响起脚步声,有人笃笃笃地往下赶。
墙面的豁口处闪现出周瑕的脸,他喊道:“桑栩!”
“错了,我不叫桑栩。”
“那你叫什么?”周瑕从墙缝里爬进来。
“叫爷爷。”
桑栩请出押兵仙师,黑刀换成长剑,一剑悍然斩出。
斩击破碎了周瑕的脸庞,他的嘴巴一分为二,同时喊着“爷爷”。墙缝后面,又爬出许多周瑕,全部大喊着“爷爷”。
太他爸的诡异了,桑栩头皮发麻。这是葫芦娃成精了么?
来的东西越来越多,无数“周瑕”从墙缝裂口里涌进来。桑栩一边斩一边后退,爬上神像的头顶,又爬到梁柱上去向下吹火。火焰燃烧布幔,霎时间把供桌那一块儿烧成火海。底下的东西攀着瓜楞柱爬上来,面庞在火焰中崩溃,全部变成了照片里赵家先人的模样。
桑栩这才看清楚,底下的人全部不着寸缕,尽皆眉目如画,美丽得不可方物。
如果它们真的是赵家先人,理应是一堆白骨,可现在的它们骨肉丰腴,除了不穿衣服以外,和活人没什么两样。桑栩想起那个诡异的鬼画符符号,赵家每个灵牌后面都有一个这个符号,而据沈知离说,如果坟墓、棺材外面被刻了这种符号,其中的尸体会离奇地死而复生。
赵氏阴宅,自然是埋葬赵家先人的地方。
现在赵家先人全活了,赶到这儿来认他当爷爷么?桑栩想,承蒙厚爱,他真的受不起。
它们互相攀援着,成为一座白花花的肉山。火舌舔舐着它们的躯体,把它们烧得焦黑。桑栩扯下天花板上的帐幔,兜住它们头然后吹火。火焰越来越猛,突然间下方砰然巨响,下方的葫芦娃被炸得肢体粉碎。
上方的桑栩也被波及,仿佛被一记重拳迎面击中,立刻七窍流血,差点从横梁上摔下去,幸而他腿夹得紧,呈倒吊的姿态挂在横梁上,正好和一个葫芦娃脸对脸。那葫芦娃微笑着向他扑过来,桑栩吹火而出,把它的笑脸烧成了焦炭。
下方的祠堂,已经是一片火海。
……一定是陈乐天那三人偷走他的背包,藏在了哪个角落。他背包里有炸药包,刚刚桑栩吹火,不小心引燃了炸药。
心里在滴血,他的补天丹肯定全炸没了。
脑震荡让桑栩一阵一阵地犯恶心,强忍着不适,腰一挺,爬回了横梁之上。这波葫芦娃还没完全死绝,又有许多葫芦娃爬了上来。桑栩头晕眼花,几乎被逼到绝境。
正当这时,一道霹雳雷霆从天而降,劈穿数层楼板,落在桑栩眼前。所有葫芦娃被劈得粉身碎骨,破碎的积木一般从瓜楞柱上掉落了下去。
一个人从天花板豁口倒吊下来,抓住桑栩的肩膀,把他带了上去。
桑栩被带到地板上,眼前有三个人,全部长着白惜的脸。怎么有三个?周瑕沈知离,应该是两个人才对。桑栩觉得不对,扭头就要跑,一个白惜把他摁住,膝盖抵住他的后腰,道:“冷静,桑栩!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我是谁!”
另一个白惜笑眯眯道:“我是你诚实可靠的同事,沈知离。”
后头那个神色冷清的白惜说:“我是闻渊。”
闻渊?桑栩皱了下眉。
他竟然是陷在了这里,而且存活到了现在。
也不知道他看见了自己什么秘密,桑栩有一丝担心。
沈知离问:“好同事,你看到了什么?”
“白惜,”桑栩抿抿唇,说,“我看见你们都长着白惜的脸。”
周瑕捂住他眼睛,道:“深呼吸,想想轻松的事,放宽心。桑栩,记住,心态很重要,理智很重要。你越恐惧,越失控。让自己放松下来,不要紧张。”
桑栩额头冒冷汗,“我做不到。”
“好吧,我告诉你几件事。前两天周不乖在沙发上拉了屎,我为了报复你不还我尸虫,没告诉你,还让你坐在它拉了屎的地方看电视。”
桑栩:“……你还干了什么?”
“我没脱外裤外衣在你床上滚了好几遍,你去买菜的时候我躺在你床上吃薯片。”
桑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