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忽然出现一张放大好几倍的脸,是周瑕凑到了他眼前。
“你在想什么?”周瑕嘟囔着说,“和我说话还走神?在想工作么?你不要总是工作工作工作,要休息。”
既然知道他要休息,还总是拉他上床。周瑕真的关心他么?桑栩闭了闭眼,问:“你仔细想想,你到底有没有妻子?”
周瑕不耐烦了,“你把你藏起来的那颗虫珠给我,说不定我就能想起来了。”
“不给。”桑栩道。
周瑕气得眼前一黑,努力平了平气道:“那你就是在无理取闹。”
“周瑕,你有没有想过,”桑栩深吸了一口气,“如果你真的有妻子,有过深爱的人,你和我上床,就是对他的背叛?”
“……”
周瑕竟不知道怎么辩驳,因为他的确记不清自己有没有老婆了。
可是有又怎么样呢?
周瑕道:“那你有没有想过,我姓息,三千年是离国的皇帝,三宫六院很合理。”
“当皇帝了不起么?”桑栩声音冷冷的,“现在是现代社会,你犯了重婚罪。”
周瑕服了,举起双手做投降的姿势,说:“我离婚,行了吧。”
“妃子呢?”
“开除。”
“妾室呢?”
“改嫁。”
“你儿女呢?”
什么,还有儿女?周瑕真是没想到。
他破罐子破摔,道:“掐死,统统掐死!我息荒断子绝孙!”
那就是真的有过三宫六院了。皇后妃子什么的也能如此轻易地抛弃,更何况桑栩这个情人。或许再过三千年,周瑕也会在另一个情人面前开除桑栩。得亏桑栩生不了孩子,要不然孩子也一起完蛋。
桑栩心里被剜了一块似的,轻声道:“渣男。”
“你叫我什么?”周瑕以为自己听错了。
桑栩骂他了?桑栩居然会骂人。
桑栩看着他静默了两三秒,没吭声,收起诏书转身进厨房。饭蒸好了,他盛出来,喊屋子里看书的小刀出来吃饭。他刚刚打开小刀的房门,周瑕一把掰过他肩膀,气恨地说道:“你刚刚叫我什么?再说一遍!”
小刀看他俩在房间门口对峙,待在房间里不是,出去也不是,只好把脸埋进课本,假装自己是课本里的一页纸。
“不说不许走。”周瑕冷笑。
桑栩只好说道:“渣、男。”
周瑕:“……”
他都断子绝孙了,他还渣男!?
周瑕不可置信地说道:“你居然骂我?桑栩你自己想想从你数我四条大罪开始,我骂过你一个字吗?我给你挣钱帮你写诏书跟着你骗人,你要什么我给什么,我比菩萨还有求必应,你反倒来骂我了。”
他委屈得要命,桑栩不是有了尸狗么,怎么还是没心没肺的,对他的好视而不见。
桑栩骂他,他也要骂回去。正要开口的时候,瞧见桑栩脸色苍白,刺人的话语哽在了喉咙里。这家伙满身都是伤,承受不住他的怒火。周瑕深呼吸好几口气,说:“你冷静冷静,我下楼遛弯,等我遛弯回来,你跟我道歉。”
“不道。”
桑栩倔得堪比茅坑里的臭石头,周瑕气得胸口藏了个火炉似的,偏生不能拿他怎么样。怎么会有桑栩这样的人,周瑕看他面无表情的脸,觉得他故意惹自己生气。
“你最近脾气越来越古怪了,你来大姨妈了?男的有大姨妈吗?我都这么低三下四哄你了,你还要怎么样?我们俩到底谁是祖宗,你才是吧,小乖祖宗。”
桑栩的声音冷冷清清:“我就是这样。你讨厌我,可以离开我。”
又提分手!周瑕想,他也应该给桑栩列四大罪的。第一条,不能随便说分手!第二条,不能给周瑕摆脸子。第三条,不能冷战。第四条还没想好,以后再说。
“再耍脾气,”周瑕贴在他耳畔低声道,“你等着,今晚看我怎么弄你。”
桑栩闭了闭眼,张口想拒绝,可是又知道自己根本无法拗过周瑕。周瑕就是这样,有什么矛盾床上解决。他以沉默回应,周瑕在他脸上亲了几口,小刀仰起头来看,周瑕把他脑袋转过去,又啄了啄桑栩的唇。
亲两下周瑕就好受多了,桑栩是个臭傻逼,周瑕不和他一般见识。
“吃饭去,吃得饱饱的,不许气了,听见没?”周瑕说。
战役中场休息,周瑕推桑栩去吃饭,桑栩闷不吭声,周瑕给他夹菜他也不理人。
热战结束,冷战打响。
周瑕脸色铁青,恨不得把他摁在床上揍屁股。
有没有老婆的问题桑栩问过不止一次。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从前他不问,他不是照样和他上床么?有一次还穿袜带,怪放浪的。周瑕想了想他穿袜带的样子,再一次自己把自己哄好了。
他开始思考桑栩为什么闹脾气,桑栩本不是个无理取闹的人,现在怎么变得这么不可理喻了?和桑栩一起洗漱,他含着牙膏泡沫想这个问题,和桑栩一起上床睡觉,他望着天花板想这个问题。
他睡不着,起床到次卧把熟睡的小刀摇醒,问:“桑栩为什么生气?他是不是有病?”
小刀睡得正香,被周瑕抓起来,人都蔫了。他揉了揉眼睛,说:“不关我的事,肯定是因为你。我一直都很乖!”
“他为什么非要弄清楚我有没有老婆?”
“因为大哥哥不想当小三啊。”小刀郁闷地说,“哪个正常人愿意当小三。”
不对,周瑕觉得不对,因为桑栩以前怎么不在乎他有没有老婆,现在却在乎起来了?
他抓耳挠腮地想,想到桑栩起床上班,想到晚上九点桑栩下班。
深夜,穹隆压在头顶,霓虹灯光烫在人脸上,把人照得花花绿绿。桑栩从李氏大楼里出来,却不回家,一个人在街上闷头走。两天一夜了,桑栩不搭理周瑕,也一直没有给周瑕刻新的替身挂坠,所以周瑕只好在他屁股后面跟着。
桑栩过了马路,周瑕在马路另一头,正要跟上的时候,绿灯红了,车水马龙流过他们中间。
桑栩还在往前走,根本不管后面的周瑕。
周瑕大声喊:“桑栩!”
桑栩头也不回,脚步也不停。
“桑、栩,你再走试试!”
桑栩终于还是顿住了步子,停在马路对面,回头看他。来来去去的车灯扫射过来,蠓虫在光里飞动,桑栩的脸庞玉石一样清冷。
夜色迷离,周瑕看见桑栩后面有三个人在吵架,一男两女,好像是在打小三,原配指着小三大骂不休,男的来拉架,小三哭着扇了那男人一个大耳刮子。光看见动作,听不见声音,他们像一出滑稽的默剧。桑栩站在前面,好似一个误入舞台的无辜路人。
绿灯亮,车流停在路中间,噪音小了些。他听见马路对面的小三质问男人,“你个骗子,我问过你有没有老婆,你跟我说你没老婆!”
男人说:“我和她早就没感情了,你干嘛在乎这个……”
“我要是图你钱,我当然不在乎,可我图的是你的心!你要是真的爱我,就不会让我当小三!王八蛋,你根本不爱我。”小三泪流满面,再一次狠狠给了他一个耳光,“去死吧渣男。”
就在这一刻,周瑕福至心灵——桑栩有了尸狗,桑栩总是生气,桑栩讨厌他去仙台殿,桑栩问他要好多好多钱和好多好多补天丹,桑栩非要弄清楚他到底有没有妻子。
所有关窍次第打开,散乱的珠子连成了线,周瑕的心底拨开迷雾,明亮了起来。
是那样么?
会是那个答案么?
他提步要过去,绿灯第二次变成红灯,他不顾红灯,穿越流水一样的车子。车子被他逼停,许多司机鸣笛,降下车窗破口大骂。桑栩有些惊讶他突然闯红灯,怕他被撞,提高声音叫他回去。
他不肯,径直往前走,经过汹涌车流,穿过浓郁的夜色,气喘吁吁停在桑栩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