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只能想办法斩下莫弗的脑袋了。桑栩正襟危坐等了许久,等到天色彻底昏黑,终于听见一叠脚步声逼近。
一个高挑的人影掀开帐帘,桑栩手臂紧绷,心里想着说辞,准备诱导莫弗开口。然而一股熟悉的威压压在肩头,桑栩一愣,喉间被一只手紧紧扼住。下巴被强制性地抬起,他对上周瑕怒火森森的眼眸。周瑕大概喝了许多酒,桑栩闻到浓烈的酒气。
周瑕来干什么?要是被莫弗发现,战争又会爆发,莫弗被俘自杀,岂不是走了上次的老路?
“放……放手,我现在是你的儿媳。”桑栩艰难地说。
这句话更是火上浇油,令周瑕咬牙切齿。
“不是要洞房么?”周瑕冷笑着,嗓音低哑而阴森,“好儿媳,孤陪你洞房。”
第145章 重来
“你听我解释……”
周瑕怒道:“孤不听!”
“听我……”
“孤不听。”
桑栩:“……”
事情的原因过于复杂,桑栩思绪急转,想着怎么跟周瑕解释。然而外头忽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莫弗是个大胖子,这脚步声八成是他的。
眼看莫弗的身影映在帐篷外,越来越近,越来越大,根本没时间解释了。桑栩一咬牙,只得发动二重身。
二重身从后方掠出,周瑕一惊,被手刃当头击中。这厮脑袋硬,竟没倒,正要大骂桑栩。桑栩又一击手刃击在他后颈,他终于倒了,桑栩迅速把他推进床榻底下。
莫弗醉醺醺地进了帐子,如同肥硕的不倒翁一般,脚下晃晃悠悠,硬是保持着难得的平衡。他抬头看见桑栩,红彤彤的脸蛋开了花似的,张开手喊道:“爱妃!”
他扑了过来,桑栩弯腰闪身,回身踹他屁股,一脚把他踹倒在床榻上。只见他头朝下趴着,没动静了。桑栩蹲下看他脸庞,他脸蛋通红,闭着双眼,呼吸均匀,已是睡着了。
现在正是观落阴的好时候,保险起见,还是先斩首比较好。桑栩从刀架上拔出宝石弯刀,正要斩下莫弗的头颅,床榻一摇,周瑕从底下爬了出来。
“桑、栩。”
唉……桑栩头很痛。
“你听我说。”
“张嘴就是谎话,你是不是把孤当成三岁小儿,以为这次孤还会信你么?孤若再信你,孤就是蠢猪。”周瑕脸上阴云密布。
“我爱你。”
“撒谎!”
“我爱你。”
“孤不听……”
桑栩望着他的眼睛,说:“我以我的生命起誓,我爱你。”
这下周瑕沉默了,半晌后才哼了一声,问道:“真的?”
“真的,”桑栩道,“我需要斩下莫弗的头颅观落阴,以关于获得‘起源’的情报,所以我才会假扮他的王妃。周瑕,这不是我第一次来到这个时间,是你和桑千意前辈让我这么做的。你仔细想想就明白,‘起源’这种机密,应该只有你和桑千意前辈知道吧。”
周瑕眯起眼打量他。
他说的确实有那么一点点的道理。桑千意和周瑕在寻找起源的事儿只有桑万年、周镜君、赵清允那六个人知道,而这些人桑栩基本都不熟。
周瑕花了几秒消化这一大通讯息,最后道,“行吧,再信你这一次。上次本要封你做良人,你冒犯尊上,良人没得做了,孤姑且赐你做个太监。”
桑栩:“……”
即便桑栩爱他,也不得不承认有的时候真的很想打死他。
“……”桑栩捏了捏眉心,说,“周瑕,你闭嘴吧。”
周瑕眉头一挑,“敢这么对孤说话,你是不是找死?”
“是。”
这分明就是挑衅。周瑕怒火更剧,抓住桑栩狠狠在他颈间啃了一口,桑栩竭力推着他,道:“不是我说的,我没有说话。”
周瑕啃完才意识到刚刚桑栩说“是”的时候根本没张嘴。
刚才不是桑栩在说话!
他把桑栩拉开,桑栩警惕地看着四周。
方才那个声音尖细锐利,着实不是桑栩的音色,透着股邪异的味道。周瑕眉间一凛,忽地熄了帐中烛火,伸手揽住桑栩,把他拉上了床榻。二人小心翼翼撩开殷红的床帐,便见帐篷外面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庞大的黑影。
这黑影犹如一座小山,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冷凉气。
“有人吗?”尖细的声音传来,“有人在吗?”
周瑕啧了一声,低声道:“你不属于这个时间,神明发现你了,它是来找你的。”
黑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在帐篷上缓缓扩大,正当桑栩以为它要进来的时候,外头的火把不知为何熄了,世界顿时陷入黑暗,那黑影也从帐篷上消失。二人静静趴着,没有贸然离开床榻。
外面静寂无声,忽然旁边窸簌了一下,莫弗睁开了眼,正和周瑕四目相对。
场面顿时有些尴尬,这狭窄的床铺上挤了周瑕、莫弗和桑栩三人,而在莫弗的眼里,他们的关系为公公、儿子和儿媳。
莫弗以为自己酒醉做梦,迷迷糊糊地问:“父皇,你怎的在小王这里?”
目光一移,他看见了周瑕旁边的桑栩。
他蓦然酒醒了,“你……你们!”
周瑕猛地捂住他的嘴,道:“噤声。”
他气得发抖,突然听见帐子的珠帘被人拨动,一股异常阴寒的气息从外面透进来。他是望乡的位阶,见多识广,不用看也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能有这种气息的东西,定然是非人之物,而且是极端恐怖的存在。
他不是找死之辈,立刻抿紧嘴,瞪着周瑕和桑栩二人,不再出声了。
三人静悄悄待在床帐后面,听外头响起沉重的脚步声。一下一下,迟缓而低沉,仿佛踏在人的心间。一个畸形的影子从床帐上晃过去,看不清楚形貌,只辨得清楚狂抖的腕足,桑栩忍不住屏住呼吸,竭力把自己想象成床上的枕头。
床下没有鞋,影子找不到床,在屋内徘徊了片刻,似乎远去了,阴冷的气息也不再笼罩着床榻。莫弗握紧拳头,低声道:“大皇帝,你睡我的妻子,你枉为人君!”
说罢,他掀开床帐就要走。
“等等!”周瑕一惊,伸手去捞,却慢了一着。
突然“噗叽”一声,一根腕足直直插进莫弗的眼睛,没入头颅,脑浆混着鲜血迸射,溅在桑栩的脸上。外头,巨影肢体剧烈地颤抖,更多腕足潮水般涌入床帐。周瑕释放雷霆,世界惨白一片,腕足在白光中消弭。
然而有一根腕足从斜刺里插进来,即将触碰桑栩的胸膛。
“退出观落阴!”周瑕大喊。
桑栩立刻摘下蒙眼布,心脏骤缩,好似真被那腕足抓住了一般。这一次消耗极大,桑栩头昏眼花,几乎昏过去,撑着吃了五颗补天丹,才略略好了一些。爬起来洗了把脸,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惨白,几乎变成透明的,好像能被窗外的阳光穿过。
撑住,桑栩。他对自己说。
他吃了点面包,睡了四个小时,再次观落阴。
这一次连续观了十多次,终于返回了正确的时间。
日头西沉,帐篷间挂满彩绸,桑栩站在原地,等待那个妖里妖气的男孩儿。一个影子奔了过来,桑栩以为男孩儿过来了,定睛一看,那人竟没有面孔,彩裳间漏出许多畸形的手脚。
桑栩心头一惊,闪身躲到帐篷后面,微微探出头查看。婆子们也来了,正勾着头四处寻找着什么,她们的五官倒错,揉坏的橡皮泥一样黏在一起。而牧民们完全没有察觉周遭的异样,仍旧欢天喜地地围着篝火跳舞。
在赵氏阴宅的时候,白惜说过,神明的时间是非线性的,即便桑栩重新来过,也无法改变被神明探知的事实。在这个不属于他的时间,他如同白羊群里的黑羊一样显眼。而神明这种东西,似乎习惯于吃掉被祂看见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