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上、身上都缠着大大小小的绷带,手背上还吊着点滴,仔细一瞧便能发现,这些主要的外伤并不是利器所造成的割伤,更像是被火灼出的烧伤。
床上的人嘴唇青紫,皮肤呈现出病态的白皙,仿佛瓷娃娃一样易碎。
“佘念?”
段闻洲蹲下身来,轻声唤着人的名字。
可沉睡中的人却没有回应。
即使再次呼唤,回答他的也只有沉默。
“那个,佘念他暂时还没有醒过来。”
见状,祁宁咽了咽口水,紧张地上前一步,小声提醒着,同时不停地观察人的表情,担心他因此产生极大的情绪波动。
可让人意外的是,段闻洲没有任何夸张的动作,却只是缓缓地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地开口:
“他伤势如何,大概什么时候能醒来?”
“这……”
得亏这时医生来查房,这个棘手的问题不用祁宁回答,他迅速向医生投去求救的目光。
“病人在车祸中受的主要是外伤,其中烧伤最为严重,胳膊、小腿等地方的皮肤都有被火焰灼烧的痕迹。”
“其实伤情并不致命,按理来说不会沉睡这么久,至于为什么一直没有醒过来……具体的昏迷原因我们还要再会诊一下。”
“请问,他大概多久能醒过来?”
“这个,我们也不敢肯定,运气好可能今天就能醒,运气不好的话或许一直醒不过来……所以我们也不敢贸然下定论。”
向医生道过谢后,段闻洲抿紧了下唇,一言不发,视线牢牢地落在病床上的人身上。
虽然面无表情,但是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
“闻洲,你也大病初愈,先回病房休息一会,小念这边我们会照顾的。”
还是段父率先开口,出声让人回去。
“爸,我没事,我想在这里陪一陪佘念,你们先回去吧,不用担心我。”
设身处地一下,看见爱人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任谁都不可能冷静下来,段父段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选择了先离开病房,把独处的空间留给两人。
“这段时间公司的事就交给我,你好好在医院休养,顺便照顾好小念。”
出门前,段父拍了拍人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叮嘱道。
贺扬和陆远修也跟随着出了病房,祁宁本也准备离开,但顿了顿,最终又停下了脚步,回头看来:
“对了,车祸的真相已经查清楚了,是佘群逸干的,他已经被警方抓获了。”
原来,在佘家正式宣告破产后,佘群逸一夜从顶峰跌入尘埃,少爷身份不再,还背负上了巨额债务。
由于身份落差悬殊,外加当时得不到佘念的帮助,所以他便将自己落魄的原因尽数归结到佘念和段闻洲的身上,认为是他们害了自己,记恨起来。
于是乎,走投无路的他便制造了这场蓄意谋杀。
——他提前在别墅外等候,并尾随人至急弯的下坡路段,伺机撞车令人坠崖。
好在晚宴后来离场的人下山时路过此地,发现了护栏的异样和崖底的火光后,便迅速报警,两人这才得救,被紧急送往医院。
如今佘群逸已经逮捕归案,待移交审判机关后,也将面临牢狱之灾。
听完祁宁所说的内容后,段闻洲的脸色依然是淡淡的,只是点了一下头,表示知道了。
——他并不在乎佘群逸的事,只要了解结果就好,因为现在的他没有余力去关注具体过程。
他现在所有的心思都在佘念的身上。
看见自己兄弟这丢了魂的样子,祁宁无奈地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言,走之前替人带上了病房门。
偌大的病房里,此时只剩下了佘念和段闻洲两人。
独自坐在病床边,段闻洲再也压抑不住心底的伤痛,维持出的冷静瞬间变得支离破碎。
他握住人的手,低下头去,浑身都在战栗轻颤,暴露出脆弱的一面。
佘念的手不似从前光滑白嫩,手心里尽是被烫出来的水泡,白皙的胳膊上也缠满绷带,覆盖着其下烧伤的皮肤。
虽然在坠下山崖后就失去了意识,但是毫无疑问,这些伤一定是为了救自己才受的。
据刚才祁宁所说,警方和医护人员找到他们时,两人都躺在车外的地面上,并且佘念还紧紧握住自己的手,怎么都不肯松开。
既然自己陷入了昏迷,那毫无疑问是佘念将自己从车子里拉出来的。
不敢想象,就连打火机的火苗都会害怕的小朋友,是如何从燃烧的车中把自己救出来的。
面对那么大的火势,当时的他心里会在想什么?
被火焰烧伤时,他又在想什么?
段闻洲承认,当听见医生说佘念甚至有可能醒不过来时,他的心脏都停跳了一拍。
只是略加设想了一下这个可能,他便觉得心脏仿佛被一只手生生扼住,疼得撕心裂肺。
完全不愿,也完全不敢想象佘念会离开自己,他在潜意识里早已默认,这个活泼的、可爱的又黏人的小朋友会一直陪在自己身侧。
直到永远。
段闻洲忽然觉得,觉得从前的自己太过胆小。
打着冠冕堂皇的理由拒绝了佘念的表白,美其名曰不敢耽误人,可到头来才发现,自己有可能要永远错过这个机会了。
曾经的机会摆在跟前却不知道珍惜,要是能从头来过,自己一定毫不犹豫地答应小朋友的表白。
“……佘念,我也喜欢你的,你不许丢下我。”
他的嗓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其中的脆弱溢于言表。
“等你醒来,我们就在一起,好不好?”
第94章
因为两人住的都是单人间VIP病房, 所以不能转到同一间病房,但段闻洲几乎全天都会待在佘念的病房内。
除了接替护工的任务亲自照顾人外,他大部分的时间就只是静静地坐在那, 握住人的手, 自说自话地同人分享着琐碎的话题。
即使得不到回应, 但他还是会一如既往地陪着人,正如曾经佘念做的那样。
可日子一天天地过去, 佘念始终没有醒来的迹象。
即使请来了全国各领域最顶尖的专家会诊过多次,可依然找不到人昏迷的原因。
到了第五天时, 段闻洲照旧在大清早就来到了佘念的病房。
但是让他吃惊的是,今天的病床却是空的, 没有人躺在上面。
他心下一惊, 在询问过护士得知佘念今天并没有检查后, 心脏更是漏跳一拍, 内心的不安忽然加剧。
——如果说佘念醒了过来的话,他为什么不乖乖待在床上?如果说还未苏醒的话,为什么病床上会不见人的踪迹?
无数个猜测涌上心底, 段闻洲没来由地慌乱起来, 着急忙慌地冲到监控室内,让人调出了昨晚到今早的监控。
更让人意外的是, 监控画面显示, 从昨晚开始佘念的病房就没有其他人进出过,更别提佘念本人的身影。
房门口没有人进出,难道是通过其他的途径离开的病房?
于是调取的监控范围扩展到更大, 几乎将医院内所有的监控画面都查看了一遍,可就是没有发现佘念的踪迹。
一个病房里昏迷的大活人,还能在医院凭空消失不成?
段闻洲的脸色阴沉起来, 吓得监控室的保安大气都不敢出。
盯着监控画面抿唇沉思,他沉默了片刻,紧接着又掉头大步回了佘念的病房。
病房内一片寂静,仿佛从没有人来过,只有风悄然从被打开的窗户中钻进,掀起窗帘的一角。
除此之外,房间内的一切好像都没有变化。
窗户边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首先排除了人是走窗户离开的设想,于是段闻洲又来到了床边的位置。
病床上的被子都还是昨晚离开时的模样,平整地铺在床上,就连被角都没有掀开。
忽然间,脑海里闪过一个奇怪的猜想,段闻洲愣了愣,随即伸手,一把掀开被子。
——洁白整洁的病床上,此时被子下静静地躺着一颗绿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