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人以为孩子是身体不好才不出门,其实是李婆成日提心吊胆的,怕他出门会出事,给他留长发绑红绳,说这样能把福气留住,才会健康平安地长大。
她的情况时好时坏,不清醒时会抓着孩子掉眼泪,清醒时又不爱说话,十分孤僻。现在她断了腿,家里的事都由孩子来负责,她就又担心受怕起来,几乎是一刻也离不开人。
钟年好不容易哄她睡了午觉,才得了空能够去屋外不远的地方摘点桑葚。
他从里屋出来,很有规矩蹲在门口的大黄狗立马甩着尾巴迎接。
钟年失笑,弯腰摸摸它油光水滑的脑袋,问:“你主人又把你忘在这里了?”
“汪!”大黄狗拱拱他的手心,丝毫没有被主人遗忘的难过。
这最认主的大黄狗跟着主人来的次数多了,似乎也把他这处当作另一个领地,常常待着不肯走。
但是性子很乖,也聪明,不会随便进屋,还帮他看家护院。
钟年带着大黄狗去桑葚树那里摘了小小一盆,带回去洗干净了,留一半给李婆婆,然后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吃。
四月份的天气,春风凉爽,阳光和煦。
院子里种着一棵桃子树,平时也没怎么打理过,依然生命旺盛,枝桠上结着新绿,落下来的斑驳枝影落在钟年身上,像是泼洒上去的水墨。
大黄狗趴在他腿边眯着眼睛打盹,很安静。
钟年吃着吃着,就盯着盆里的桑葚发起呆来。
微风带动桃树的枝叶,也拂起他银白的发丝。几缕贴着他的脸荡起,将他这恬静的面容添上了几分说不出来的情绪。
【宝宝最近好像有点奇怪……】
【经常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果然上个副本发生了什么事吗?老婆后来直播也没开,在其他玩家直播间也看不到他的情况quq】
【现在看到弹幕说骚话都不生气了!问题真的很大!】
【直接就进S副本了,都没有中场休息,我还以为老婆至少还会多走几个低级副本攒攒经验呢。】
【题外话,这个S副本好像没见过?过了好几天了感觉老婆就是来村庄里养老了。】
【毕竟老婆不是一般人,再难的副本在他这里都能换个画风。】
【能走到S副本的大佬本来就凤毛麟角,没见过也正常。】
【那个很装的蒙面男哪去了?】
……
钟年自然也发觉到了副本的奇怪,悠闲到不正常,见到弹幕里问自己怎么没有多休息几天,也懒得问系统自己为什么会被强制性地送进来。
他很快适应了这个副本,不同于之前,甚至都没有主动去找线索,简单地过着日子。
五日后,系统终于看不下去,说:“你不该这样自暴自弃。”
钟年撇嘴回:“我只是顺其自然而已。”
系统严肃道:“这可是S副本,虽然是新开创的,但是S副本难度远比之前要大,很危险,你要更加谨慎小心。”
钟年点头:“所以我才不敢轻举妄动,先安安分分待着。”
系统被他一噎:“你、你这样不对,你要更有干劲一点,你现在的状态一点都不好。”
钟年没什么感情地惊叹了一声:“系统也会结巴吗?可真神奇。”
“……”
之后系统也任由他去了,只是时不时找他说说话,聊些跟任务无关的事。
钟年有点烦他:“你最近有点黏人,你都没点朋友吗?”
系统:“……系统不需要朋友。”
钟年哼了一声:“是你脾气太坏别人不愿意跟你交朋友吧。”
系统沉默,过了半晌又道:“你不算是我朋友吗?”
“不是,我是把你当作宠物养的。”
“?”
系统又很快接受了这个身份:“也可以,但是我要排在那个蠢章鱼前面。”
钟年答应了。
这之后系统就经常仗着“宠物”的身份找他说话,说什么陪伴宠物是主人的责任。
脑子里系统太吵闹,钟年只是发呆了一会儿,没再想上个副本的事。
他继续吃盆里的桑葚,手指尖和嘴唇染上了桑葚紫红的汁水,成了最引人注意的艳色。
无意路过隔着竹篱笆见到这一幕的男人不由驻足凝望,忽觉喉咙有些干渴。
“呜汪!汪汪汪!!”
身边的大黄狗突然站起,满脸凶狠地对着外面狂吠。
钟年这才注意到院子篱笆外面多了一个人。
男人身姿颀长挺拔,面容清俊,穿着咖色的长袖衬衫,左胸口的口袋上挂着名贵钢笔和金丝边眼镜,手里还拿着牛皮笔记本。
气质是内敛的,很有学者独有的芝兰玉树般的风范。
很陌生,穿着打扮也不像是这村落的人,但看起来不坏。
钟年先按住大黄狗的脑袋,让它停止吠叫,再出声询问男人:“有什么事吗?”
男人回神,后知后觉自己直勾勾的注视有些冒犯,敛起眸中的惊艳之色,点头道:“您好,我是城里来这里采风的,意外路过,我能进来讨杯水喝吗?”
钟年便打开木门让人进来了,进屋倒了一杯清水,再走出来,就看见大黄狗岔着四条腿做出进攻姿势,对着男人龇牙咧嘴,发出警告的低呜声。
“大黄。”钟年喊了它一声。
大黄狗一双眼睛立马清澈起来,拱拱他的裤脚,又恢复刚刚的姿势继续挡在他面前。
钟年有点无奈:“他不是坏人,你要是咬人我就叫你主人把你带回家。”
大黄狗一听,赶紧卖乖讨好起来,不敢再凶人了。
钟年叹了口气,对男人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它只是看着对陌生人凶,不会随便咬人的。”
“无事。”男人在恶犬面前极其从容,还似笑非笑地夸赞,“它很护主,是一条好狗。”
“是的。”钟年见男人脾气好,又放下了几分戒备,从屋内多拿出一把藤椅来。
两人坐在桃树下聊了几分钟。
钟年得知男人名为顾清越,是一所名校的教授,负责教学艺术理论,来到此处是想了解这个村落的民俗文化。
他昨日到的村子,暂住在村长家。
“你们这里的服饰很有特色,你身上这件也很漂亮。”顾清越看着钟年身上的方领“厂”字襟冰蓝色上衣,扣子是深蓝的云祥状,没有华丽的暗纹或刺绣,但是如此简单的民族样式将少年的容色衬得极好。
钟年笑着说:“是我阿婆亲手做的。”
顾清越喝下杯中的水:“难怪,与你这么合适。你的头发也很特别,是天生的吗?”
“对……”钟年知道自己的头发可能在正常人类中有点奇怪,岔开话题,“你要吃桑葚吗?很甜的。”
男人低眸,看的却不是盆里的桑葚,而是扣在盆沿上的手指。
染上的颜色像是蔻丹,单看着就能感觉到桑葚的甜味。
“不用了,我看着你吃就好。”男人喉结攒动了一下说。
钟年想让男人不用客气,还没开口忽然听到里屋传来响动,从藤椅上站起来。
“抱歉,我阿婆醒了,有机会再和你聊天。”
他神色焦急,男人虽然意犹未尽,但也不想给他带来麻烦,就此告辞。
“下次见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给你画一副肖像。”顾清越举起手里的笔记本请求。
钟年匆忙应下:“那我就不送你了。”
钟年进了屋,大黄狗又露出本性,耀武扬威地对着男人叫,直到把人叫走了,又继续像个士兵一样端正地坐在院落里。
“阿婆。”
看到老人去捡床下被打碎的杯子,钟年连忙上前把人扶到床上躺好,“我来吧。”
他蹲下身,小心地捡走大块的陶瓷碎片,再拿来扫帚清理。
老人看着他,又掉起眼泪:“我真没用,连个杯子都拿不好。”
钟年用衣袖给她擦眼泪,温声哄着:“哪有,你只是现在不方便,大夫说你的腿再有一个礼拜就能下地了。我给你摘了桑葚,可好吃了,你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