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有人拿着火把,有人提着被放血致死的公鸡,还有人用朱砂在地上画着什么。
这就是禁术……?
是要把他烧死吗?
钟年不明白自己何时招惹了这些自称为玩家的人类,竟要被活活烧死。
也许鸟雀们说的是对的,他早该离这些人类远远的。
但……他并不后悔自己行善事,只后悔自己离家前,没有和那个男人好好道别。
要是自己死了,他要怎么办呢?那么笨,又那么怕黑,在晚上总是和人贴在一起睡。
钟年用力一咬舌尖,调动着全身最后的力量,变幻出人形。
体形的变化让他挣开了绳索,却一时没力起身。
“你们看!他果然就是邪祟!”
“我们没找错!”
“千万不能让他出来了——把火弄大点!”
轰——
火堆浇上油,瞬间蹿高,火舌犹如毒蛇的信子舔舐上来。
刚撑起身的钟年被涌上来的热浪逼退,往后一滚,衣角又被身后的火点燃。
等他好不容易把自己身上的火扑灭,已经力竭。
浓烟和高温让他呼吸不上来,肺部像是快要炸开似的,每一次收缩都是剧痛。
他匍匐在地上,近乎于绝望。
他第一次清晰地体会到生命快速流失濒临死亡的感觉,痛楚使每一秒的时间都被拉长到煎熬至极。
他不受控地又一次变成了原型,蜷缩起来,平静地面临死亡。
在死亡边界徘徊之际,他听到火焰外的人类惊恐地叫喊着什么,可能是死前的幻觉,他竟然感觉不到痛了,灼烧感也降下去。
他喘息着,费力睁眼,半昏半醒间好似见到天色变幻,电闪雷鸣,大地震动……
无数的庞大触手遮天蔽日,朝着整个箩汩村卷席上来,狰狞地吞噬一切——
……
“宝宝……小年……小年!”
熟悉的呼唤由远及近,钟年呛咳一声,深深吸入一口氧气,从炼狱般的回忆中苏醒。
那种即将被火浪吞没的绝望还停留在身体里,让他控制不住地颤栗着,下意识抓紧男人的衣襟,把自己往温暖的胸膛里缩。
“宝宝,你没事吧?”男人少见地失去了平常游刃有余的姿态,一遍遍地触碰他的脸颊或拍抚他的脊背。
“……我没事。”
钟年手指抓得发白,几转呼吸后止住了发抖,抬起一张惨白的脸,看着男人焦急的面色,问:“最后我死了?”
男人微微一怔,随后扯起一个有些苦涩的笑来:“宝宝都想起来了?”
钟年抿起嘴唇。
他也不确定自己苏醒的是否就是全部的记忆。
最后的记忆就断在那触目惊心、骇人无比,犹如末日一般的画面。
不单是地面在分裂,连天空都在震动,除了他以外的万物都被那有着摧枯拉朽之势的触手撕成碎片……
像是整个世界都崩坏了。
而接下来,男人所解释的肯定了他的猜测。
那个世界是真的被毁灭了。
玩家要想通关,从不是在轮回后的“小怪物”身上下手。
关键在于被欲望吞噬、丧失人性与良知的箩汩村民们。
堕成邪祟的山神以村民的恶念为生——这才是根本。
玩家们找错了方向,犯下了不可饶恕的过错。
邪祟在心爱之人死亡时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就因为副本从未被通关过,在无数次的惨痛轮回中,他的灵魂被淬炼至令人可怖的程度。
他的力量早已超越了一个普通副本boss范畴,足以毁天灭地,突破了副本的界限,却没有直接挽回一个人的能力。
他晋升为游戏的第五位新神——泽费尔。
“泽费尔。”
钟年轻念了一遍,抬头问,“这是你真正的名字?”
“算是吧。”男人依然抱着他,像是哄不安的婴儿一样继续拍着他的背,“是游戏系统给我的。”
钟年抿嘴:“早就让你好好给自己取一个名字了,现在好了,游戏系统给你安上了这么一个拗口的,难听。”
男人低笑,点头应和:“宝宝不喜欢就不叫。”
钟年拧着眉头:“你让我叫什么?你有别的名字了?”
“有很多。”男人低头思索,“宗星祎、盛储、查尔斯、关山*越、湛陆、莫珩……”
随着一个个耳熟的名字被说出来,钟年从疑惑逐渐到恍然、震惊、匪夷所思。
“停、停下!”他喊住男人,有些不敢再问下去。
男人眸色加深,湖蓝色变成夜空一般深邃,“或者,小年可以叫我苍锋。”
“……什么?”
“这个名字有小年的参与,也是我唯一不是被游戏系统安排的名字。”
“……”
钟年错愕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居然不止是那些副本里的NPC,连苍锋也是吗……?
虽然他总觉得冥冥之中男人和自己认识的某些人中有所联系,但是也没想到真相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
“对不起,我也没想瞒着你。”
男人又一次跟他道歉,将一切和盘托出。
在副本被摧毁后,按世界规则,原本的NPC及所有的一切都该封存,就是神也没有资格插足。
唯一能够拯救钟年的方法只有将他的数据转换为玩家,骗过游戏系统和世界规则的眼睛,然后帮助他通关,让他获得彻底的自由。
为了更加地万无一失,要避免系统察觉到钟年数据中的端倪,男人抹掉了钟年从前的记忆,让他成为一张白纸,再从其他世界寻来更多身份古怪的人类放进游戏里成为玩家,达到就算钟年的身份有疑问,系统也没有过多的追究的目的。
“之后我把我的触手幻化成各个分身,代替了你副本里的NPC。”
“从NPC上比较好下手脚,‘苍锋’是我唯一成功幻化成玩家的触手分身。”
“他们,本来就是为你通关而存在的。”
男人轻轻揉着钟年因为一次又一次的刺激而不自觉发抖的手指,用着最轻缓的语气,去安抚他的情绪。
“这个世界是我操控空间最大的一个世界,但也维持不了太久,宝宝想起了一切,我们的对话也会被记录,‘祂们’很快会发现异常。”
“所以,宝宝通关吧。”
坚硬的刀柄又一次送到了钟年的手心。
钟年这会儿都还没彻底消化接连砸下来的惊雷,便再一次被迫面临这个选择。
不,他已经没得选了。
男人握着他的手将他的手指合拢在刀柄上,随之轻轻蹭过他无名指上的晶石戒指:“宝宝的戒指里有我的力量,足以将我一刀毙命。”
“是我害了你,本来也该还给你一条命,所以……不要自责,不要内疚。”
“也不要担心,我不会痛的。”
“结束这一切,我们的努力就不会白费。”
男人与他额头相抵,轻柔的口吻仿佛在诉说某种情话。
钟年睫羽轻颤,接着感觉到自己的额头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贴上。
是一个额心吻。
——在成亲这一天,丈夫必须要亲吻妻子这里,表明对妻子的珍重、忠诚、守护,以及至死不渝的爱情。
这是箩汩族婚礼的最后一步,才能算得上礼成圆满。
落下来时有些滚烫,一股热意从额心直达心脏。
很轻,又很重,承载着不能言明的情意。
“宝宝,动手。”
钟年轻轻闭上眼,右手手指收紧,将匕首往前一送。
都没用上什么力气,刀尖轻松闯入男人的胸膛。
又或者说,是男人自己将自己的一切奉送了上来,心甘情愿。
——
【恭喜玩家通过S级单人副本“箩汩邪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