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异的是,内部墙壁上的雕像不是神明,而是一只只山羊。
祭坛后,圣龛上摆放着一颗巨大的山羊头骨,空洞的双眼仿佛在睥睨着之下的造访者。
钟年打了个寒颤,立马回想到昨夜那只顶着山羊头的恶魔是如何把脑袋埋在自己身上舔舐,那舌头粗粝又炙热,一下又一下,像是能把他的皮肤舔破。
钟年后退一步,不料撞到了身后的人,瑟缩着的肩背碰到了男人的臂膀,还有对方怀里的小羊羔。
“咩——”
小羊羔叫了一声,一双圆溜溜的横瞳眼回望着惊慌失措的少年。
“抱、抱歉……”钟年立马又往一旁退开,后颈出了汗。
男人并未介意,只道:“坐。”
就像是初次到他人家里拜访,钟年格外局促,只会跟着主人的指令行动,说坐便坐到了边上的长椅上,臀部只挨着一点面积,腰背挺得笔直,两只手缠在一起,一双明眸里闪动着不安的潋滟波光。
他不敢看墙壁上的山羊浮雕,更不敢看前头的山羊头骨,只能低着头,无所适从。
他表现得比神父怀里的小羊羔还要孱弱,怯生生地缩在那里,仿佛头顶的穹顶是牢笼的铁架,自己成了一只落网的猎物。
“这里很安全。”可能是出于安慰,神父如此说道。
钟年努力挤出一个笑:“谢谢您,神父。”
“举手之劳。”男人立在他身侧,目光落在他莹白如月的脸上,一瞥而过,又望向祭坛,“教堂会接纳所有迷路人。”
钟年微怔,小心地打量着男人。
看着不近人情,但好像也没有像孩子们说的那样脾气很坏?
只是为什么会抱着一只羊?
思忖间,钟年的视线再次落在对方怀里的小羊羔上,好巧不巧地又和小羊羔来了个对视。
它扭着脖子,以一种看着就费劲又别扭的姿势看过来,直勾勾地盯着他。
钟年吞咽了下口水。
“要抱吗?”神父忽然问。
钟年讶异:“什么?”
“你总是看它。”神父看了一眼怀里的小羊羔,“它也很喜欢你。”
钟年:“……”
好像被误会了。
但是,神父说小羊羔喜欢自己?
这句话让钟年撇开了昨夜留下的心理阴影,重新打量小羊羔。
应该不足两月,纯黑毛发带卷,看着手感很柔软,两只大耳朵软趴趴地耷拉在脸边,黑眼睛很亮,瞧着和小狗崽差不多。
“咩——”
仿佛是在对他打招呼,小羊羔叫了一声,吐出一截舌头。
好像、也挺可爱的?
“可能有点重。”
还在犹豫时,神父就已经主动把小羊羔放进他怀里。
沉甸甸的重量落下,钟年很僵硬,两只手不知道怎么放,但是小羊羔主动跪卧在他腿上,把脑袋搭在他的臂弯。
真的很乖。
无害又乖巧的姿态逐渐让钟年放松下来,尝试着把手环上去,这么亲自上手一试,才发现小羊羔也不小了。
又试着去摸小羊头顶最茂密的“头发”,果然很软很暖和,只是里面藏了点硬硬的东西,就下意识多摸索了两下,拨开羊毛,发现是小羊新生出来没多久的小羊角。
手感很新奇,钟年已经完全遗忘了那个可怕的恶魔,没忍住摸了又摸。
小羊叫了一声,把他的手顶开了。
“它不喜欢被人摸角吗?”钟年抬头问神父。
不知是不是错觉,面前的男人下颌线绷得很紧,像是有些燥热,冷白的耳廓染上了一点红,打破了五官带来的严肃禁欲感。
他轻咳一声:“羊角很敏感。”
“啊。”钟年赶紧收回手,“抱歉,那我可以摸它的下巴吗?”
神父点点头。
于是没有抱过小羊羔的钟年用着撸小狗的手法开始撸它,揉它的脑袋挠它的下巴,小羊闭着眼很享受。
等钟年撸过瘾,猛然想起自己把神父冷落在了一边,连忙抬头去寻,才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坐在了自己身边。
与给人的严肃印象不同,男人靠着椅背,肩膀微塌下来,是比较松弛的坐姿,且眉头舒展,轻阖双眸,像是在游神,也像是在享受着此刻的静谧。
钟年跟着走了会儿神,想起正事,就趁着此刻还算不错的气氛开口:“神父,我能问您一些问题吗?”
神父抬眸,用眼神默许。
钟年舔了舔嘴唇:“是……关于恶魔的事,不知道能不能请教。”
在教堂里问这种问题,很有可能触犯禁忌,钟年很紧张,无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小羊羔。
手腕被舔了两下,很痒,是小羊羔在安慰他。
“可以。”男人说。
钟年暗自松了口气:“我想知道,外面的恶魔是可以进屋的吗?”
神父回答:“恶魔这种存在并非无所禁忌,要踏入他人领域必须要满足条件,要么得到主人的许可或邀请,要么……”
神父将淡漠的目光下移,眼里透出几分轻蔑及冷怒。他陡然伸手,从钟年脚下的影子中抓出一节蠕动挣扎的黑色触手。
“要么恬不知耻地藏匿在人类身上,混淆视听。”
第45章
“咩——”
小黑山羊发出一声嘶叫。
被攥在神父手里的触手一秒从黑影状态变回原型,混沌的如深海般的蓝色,有着小臂粗细,一面覆有黑色斑点,一面是密密麻麻的吸盘。
神父讥讽地冷哼一声,五指犹如利爪,生生将其捏爆了。
蓝紫色的液体飞溅,死掉的肉块被丢在地上,化成一团黑雾消散。
钟年目瞪口呆:“这是什么?”
“低等恶魔的分身。它盯上了你,藏在了你的影子里,做好标记之后晚上就通过你的影子出现,然后把你拆吞入腹。”
【触手啊……】
【还真有点想看它怎么吃老婆的。】
【不会是那种把宝宝缠起来,把触手伸进里面搅来搅去那种吃吧。】
【嘿嘿。】
弹幕开始了各种遐想。
这两天钟年的直播间观众越来越多,还有很多是从别的玩家那里来的,鱼龙混杂,弹幕氛围变得愈发糟糕,经常说些不堪入目的话。
钟年眉头一皱,把直播间关掉了。
下一秒,被身旁人唤回注意力。
神父拿出洁白的手帕,来擦拭他脸颊上溅到的血液。
手帕是柔软的,男人的手指无意擦碰而过,冰凉得钟年打了个寒战,不太自在地往后缩了缩,避开这有些亲近的举动。
他怀里的小羊羔代替了手帕,仰着脑袋用舌头舔去了他脸上的最后一点血污。
钟年按住它,问神父:“恶魔的分身是什么时候……”
话说到一半,他想起自己踏入过迷雾中,表情微变。
“一旦进入恶魔的领域,它们就有机可乘。”神父将沾染了触手血液的手帕翻折,慢条斯理地清理脏污的手。
钟年真心感激:“原来是这样……谢谢您,神父。”
“不必道谢。”神父将脏了的手帕丢到地上,让其凭空燃烧,消失殆尽。
在转眼而逝的火光中,钟年怔怔注视着男人硬朗的侧脸,有一瞬间从对方的眸中看到了一抹湖蓝的异光。
可一眨眼,就又不见了。
兴许是彩窗落下来的颜色……
出神之际,神父忽然拧起眉头,略微下压的嘴角泄露出几分不悦:“有人来了。”
钟年跟在他后面,抱着小羊羔一起走到室外,见到外面的迷雾已经散去,锈迹斑斑的铁门外站着解嘉良几人,也不太意外。
那个低等恶魔被赶跑了自然雾就散了,会刻意到教堂的也只有玩家。
钟年更关注的是躲在大树后探头探脑的孩子们。
他们看见他,也纷纷高兴地挥手,但顾忌着其他人,不敢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