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个女生在哭,哭得撕心裂肺的。
钟年走近一点,扯了下面罩男人的袖子,把脑袋挤进男人手臂与墙壁中间的缝隙。
一片血腥直冲冲地撞入眼帘。
他原本以为是女生出了什么事,后半夜也是她和干瘦男人一起守夜。
但哭得快要晕厥过去、跌坐在血泊中的女生身上没有伤口。
她身边躺着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最难啃的头部还剩下一点组织,别处的肉几乎被吃光了,剩着一地骨头,胸骨之下空荡荡,内脏一点不剩。
就算脸被啃烂了也很容易猜得到身份,缺席的只有女生的男朋友。
钟年也就看了一眼,眼睛就又被面罩男人蒙上了。
“看了会睡不着。”男人说。
钟年有点无奈,把眼睛上的大手拉下来:“没看到我也没办法继续睡的。”
场面是很血腥瘆人,但这段时间钟年没少受各种怪物的刺激,心理素质都变强了,看到后不是特别害怕,就是有些反胃。
他揉了揉自己被血味刺得难受的鼻子,借着面罩男人的手臂挡去一点画面,静静听着解嘉良询问干瘦男人情况。
很快就理清是怎么一回事了,上半夜男生和面罩男守夜结束后,出于疼惜并没有把睡得沉的女朋友叫醒,选择自己继续跟干瘦男人守夜。
中途上个厕所也很正常,干瘦男人当时困得厉害,只是随口应一声,没有多在意。
时间久了感觉不对找过去,莫名晕在了厕所门口。
直到一小时后女生梦中醒来找不到男友,骇然发现了在厕所的惨状。
解嘉良长长叹了口气,也不知是在惋惜男人的不幸,还是为失去一个机会感到失望:“本以为两个人守夜就万无一失,没想到还是让恶魔得逞了……节哀。”
天快亮了。
活着的玩家们重新检查了一遍屋子,确认所有门窗紧闭,再一同处理尸体。
起初女生悲痛欲绝,哭得要晕过去,众人也就没强求她,想着给她独自消解情绪的时间。
没想到到处理尸体的时候,女生自己站起来,不让其他人插手,独自用干净的布将自己的恋人包好,放进面罩男人和钟年在杂物间里找来的木箱里。
她抱着那颗血肉模糊的头颅,用毛巾擦干净了,在恋人眉眼处抚摸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放进木箱封好。
天亮后雾气散去,她选择在木屋后院一棵树下埋葬。
几人帮她一起挖开了土,没有打扰她,给她最后跟男友道别的空间。
以免出事,钟年和面罩男人在后门远远看着。
女生的眼泪一直没停过,悲痛到直不起腰,可是又出奇的坚强。
不假他人之手,妥协收了尸。
钟年问身边静静陪伴着自己的男人:“你觉得是谁做的?”
面罩男人:“在我眼里所有人都有嫌疑。”
说罢又顿了顿,补上一句,“除了你。”
钟年闻言笑了:“你是不是太信任我了?万一我也是恶魔呢?你还和我睡在一起,小心半夜我偷袭你。”
说完他还对着男人呲了下小白牙。
面罩男人神色未变,一本正经地说:“我不介意,但我……脸不好看,最好不要吃,会影响你的食欲。”
这话让钟年愣了下:“原来你也会开玩笑呀。”
面罩男人却看着他,没说话。
钟年渐渐收起了笑容,先关上还热闹的直播,才接着问:“你是认真的?你……你都不介意我是恶魔了,怎么还要怕我介意你的脸啊?”
“很丑。”面罩男人低下头,低垂的眸让人看不出情绪,“被烧坏了,会吓到你。”
钟年有点小心地问:“是怎么被烧的?”
怕触及到对方的伤心事,他一直没敢多问。
面罩男人说:“不记得了。”
完全是没想过的答案,钟年一时呆住。
“在进入游戏之前的记忆我都没有。”男人扣住自己脸上的面罩,声音低缓的,“我只知道自己要活下去,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告诉我,我有件事必须要完成,但我不知道是什么。”
钟年回神,问:“包括名字也忘记了吗?”
面罩男人点头。
“所以……你不是刻意要隐藏自己的身份。”正因如此,钟年也没主动问过,还以为他是有别的理由。
原来面罩男也不知道自己从何来又是谁,这份神秘感并非是他自己想要的。
“我是个不明不白的人,你会不会嫌弃我?”面罩男人的视线落在地上,不敢看钟年的神情,又高度关注着他的一切。
对方呼吸频率的变化都可能让他心跳加速或停止。
“你怎么总是担心自己被嫌弃啊?”钟年无奈皱眉,又叹气,“我不会的,因为我跟你很像。”
“像……?”
面罩男人露出费解的表情。
他完全想不出自己和美好到无与伦比的少年有何处相似。
钟年是触不可及的骄阳朗月,而自己连地上的泥点子都不如,只配待在阴暗角落里,卑微地仰望着。
“因为我也不记得自己的过去。”钟年第一次把这件事告诉别人,“我比你也就多记得自己的名字。”
嗯,以及自己是一只猫猫兔。
这一点就有点惊世骇俗了,没敢说。
“……”面罩男人很惊讶,这惊讶中还混进了几分卑劣的喜悦。
他们居然真的有相似之处。
“你要不要给自己取个名字?有时候我都不知道怎么叫你,还挺不方便的。”钟年没看到面罩男人眼里迸发出来的异光,诚心提议着。
面罩男人道:“我都可以。”
钟年觉得有些好笑:“你的名字应该你自己想,以后跟其他人打交道也更方便点,怎么能随便?”
面罩男人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理所当然地说:“用不着,我不需要其他人。我只打算让你一个人叫我,所以你喜欢更重要。”
“……这样。”
对于面罩男人不喜与人交流这一点,钟年也没有多说什么。
有的人就是这样,没必要强扭得热情外放,在钟年看来这不是缺点,只是每个人有着不同的性格。
既然本人自己觉得舒服自在,其他人也没资格指点说教。
“但是我还是觉得你自己想比较好。”钟年说。
面罩男人正要回话,钟年忽然惊叫了一声,中止了聊天。
——大树下,给恋人盖上最后一抔土的女生突然直直地栽倒在了地上,晕厥过去。
-
“醒了?”
在轻缓柔软的嗓音中,女生一睁眼,看到的是一张漂亮到动人心魄的脸,那长睫之下的眸子含着担忧的柔光,低垂着落在她身上。
在这份温暖中,恍惚着的女生暂时遗忘了伤痛,只呆呆地看着钟年。
“先喝点水吧。”钟年伸手接过面罩男人已经递过来的水杯,送到女生手里。
水是热的,温暖了手心。
女生没有拒绝,坐起来捧着水杯很慢地喝着。
只是神情呆滞,双眼空洞,丢了魂似的没有太多的反应。
钟年和面罩男人对视一眼,一起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
“午饭……”
钟年还在斟酌着怎么开口,面罩男人好似就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嗯,我会多煮一份。”
钟年和他对视一眼,浅浅笑了。
“那就要辛苦你下午再跟我一起出门挣口粮了。”
面罩男人摇头:“本就是你的东西。”
要不是钟年,他付出再多劳动力小镇居民也不会跟他交易。
现在一楼没人,不知道干瘦男人和解嘉良去了哪里。
正好方便他们煮东西,现在女生状况更适合吃一些热的甜食。
钟年挨在开始处理食材的面罩男人身边,说:“我觉得至少小瑜不会是恶魔,她的难过不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