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蜥哨兵的行动最快,然而在她第一步还未落下之前,阿咬用尾巴把她的腿硬生生拔回了原位上。
弓铮皎再次做手势:静息。
他平静地迈出下一步,再次踩进沼泽里。
随着他说不上老实的动作,沼泽呼吸着,让他整个人缓缓下陷,转眼间已经漫过膝盖。
远处,闻璱坐在树枝上,拟态融合双眼,用小翼遮住了其中一只眼睛,清楚地看到了一切。
弓铮皎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这样做大概就是为了逼奶油鳄现形,以便让金峙小队能够动手。
不这样“轻举妄动”一下,僵持三天三夜,金峙小队可能都感知不到这只隐藏得很好的奶油鳄。
只是似乎有什么异常发生了。
那处沼泽似乎并不存在什么毒素或是腐蚀性,但不知为何,自从弓铮皎一脚踩进去,闻璱和他之间的连接也像水面那样波动起来,变得不再稳定。
闻璱从中感到很多复杂的想法:咦惹好脏、有点臭、怎么这么恶心,还有一句故意讨赏一般的“不许嫌弃我”。
作为安抚,闻璱则传达回温和的关切。
但与此同时,闻璱觉得粘稠的沼泽水彷佛真的顺着他们的精神链接,反重力地流淌到了自己脑袋里,又往呼吸道里灌。
冥冥之中,闻璱总有种彷佛有什么在脱离掌控的不安感,令他极度厌烦。
他强迫自己忽略那挥之不去的不适,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喉咙。
然而当他触及喉咙的瞬间,猛地想到了什么。
那一瞬间,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乱了一拍,不是因为任何暧昧的心动、任何拟态融合带来的动物本能的危机感,更不是肾上腺素突然发力。
好奇怪,就像是有什么东西伸到了自己的脑袋里,对着大脑组织轻轻一电。
——他脸色蓦然一变。
是‘酸雨’?!
巧也不巧,闻璱心乱的同时,恰好是奶油鳄浮出水面,对着弓铮皎张开利齿如荆棘密布的嘴。
鳄鱼的咬合力已经足够需要警惕,而奶油鳄这种生物之所以被如此起名,并不是因为它甜蜜如奶油,而是因为它一口下去能让精神体也如奶油般融化,这可是很严重的精神创伤。
弓铮皎当然要躲,但他身体在沼泽里,移动不那么轻易,就只能靠“外力”来让这一口偏移。
值得庆幸的是,奶油鳄的动作并没有那么敏捷,至少不如阿咬。
猛虎从天而降,一脚踩在奶油鳄头顶,巨力立刻让那只大嘴被砸得歪到一边去。
只是这番躲避的动作难免让弓铮皎又陷下去许多,沼泽水已然爬升到他腰际。
也在奶油鳄一口咬空翻滚着准备再次攻击时,弓铮皎命令道:“动手!”
话音落下,几个哨兵带着精神体从刁钻的角落里冲出来,按照指令纷纷攻击。
弓铮皎的战斗计画显然是不包括闻璱的。
一方面,闻璱无法隐蔽到能够完成这样的“偷袭”;另一方面,既然不是必须,弓铮皎就选择让闻璱和小黑离这种极高危的污染生物远些。
当然,也因为闻璱的战斗经验同样丰富,如果真的需要支持,不需要弓铮皎指挥,闻璱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金峙小队招呼着奶油鳄,弓铮皎从中“打掩护”,以确保能够为一切意料之外的小误差兜底。
沼泽快要漫过弓铮皎的胸口,好在战斗也即将结束,奶油鳄被发狂惊豹都快要拖上岸了——弓铮皎觉得自己有点像游戏陪玩。
说到游戏陪玩……其实他很想体验一把在闻璱面前carry的那种爽,可惜闻璱似乎不太爱玩游戏。
正胡思乱想着,弓铮皎心念一动,猛地抬头。
他察觉到闻璱动了,羽翼掠过树叶的风声,紧接着,闻璱已经悬停在他头顶的半空中。
奶油鳄注意到这个不速之客,可惜此时此刻它已经没有攻击闻璱的余力,暴风般的攻势直击弱点,又有一只重若千钧的刃齿虎爪子一直按在脸上,奶油鳄连嘴都张不开。
它抵抗着,身体在沼泽里翻滚,弓铮皎连忙抿紧嘴唇。
但不知为何,惊豹始终没能让它的尾部离开沼泽。
闻璱说:“我看到它嘴里有东西……得让它张嘴。”
这要求不为难弓铮皎,但显然为难金峙小队。
金峙来不及操心闻璱的外形,立刻反驳:“太危险了!”
弓铮皎却说:“那你们走开。”
“马上就要成功了,你——”
然后惊豹嗷呜一声,连同巨蜥、狼獾等其他精神体和哨兵本人们,一起被阿咬一尾巴招呼到了十几米开外。
奶油鳄抓住机会,立刻就要缩回沼泽,闻璱眼疾手快,或者说翅膀快——他俯冲下来,把翅膀当巴掌,看起来轻盈而美丽地裹着撕裂空气的声音——一翅膀把奶油鳄拍得翻了两圈,背朝地躺在岸边,翻不过身了。
金峙小队:“……”
弓铮皎也:“……”
他心道:就说闻璱一看就练过背了。
阿咬按住了奶油鳄的身体,闻璱兜住弓铮皎的肩膀,双翼搧动,用力把弓铮皎从沼泽里拔了出来。
弓铮皎身上脏,难免沾了些污渍到闻璱身上、羽毛上,一时叫弓铮皎吹胡子瞪眼。
闻璱反而顾不上操心那些,他吩咐阿咬撑开奶油鳄的嘴,上前往里看去,一脸认真,宛如一个求知欲旺盛的小孩在博物馆看展品。
弓铮皎凑上来问:“怎么了?”
他也学着闻璱往奶油鳄嘴里看,结果一低头两眼漆黑,被熏得差点背过去。
“你看不到吗?”闻璱说,“那就只有我能看到了。”
“不对。”他突然抬头,看向草丛里满脸泥的秃鹫哨兵,“你也过来看看。”
“啊?”秃鹫哨兵很想拒绝但不能,有些不情愿且紧张地靠近过来,颤抖着往奶油鳄嘴里看。
他们三个人扒着一只巨大的鳄鱼嘴巴看鳄鱼的食道,这画面怎么想怎么奇怪,还有几分虐杀动物的嫌疑——好在这世上没有污染生物保护法。
不过秃鹫哨兵一低头,顿时也愣住了。
靠自己的眼睛,秃鹫哨兵只能看到臭得熏眼睛的食道,但是通过秃鹫精神体的视力,他感知到,里面有奇怪的东西。
闻璱说:“是‘酸雨’,它寄生在奶油鳄的身体里,在它的……脊椎上?”
他说着,就把手往里面伸。
弓铮皎大惊失色:“慢着慢着!让我来——你告诉我在哪就行。”
他生怕这一掏出刺激到奶油鳄,万一出了什么意外让它猛然合上嘴,那可就坏了,毕竟控制它不咬合可比不张嘴要花的力大得多。
“那就一起。”
闻璱也不跟他多拉扯,抓着他的手,同样把自己的手也伸进去。
几乎整只手臂都探进去,在指尖所能触及的最深处,闻璱在奶油鳄的上腭摸到了一个柔软而湿润的东西。
显然不是奶油鳄口腔中的任何结构。
他捏了捏,果然一阵诡异的粘稠感从指尖传导进脑袋里。
弓铮皎也脸色一变:“是‘酸雨’的感觉。”
闻璱试图掐着那个柔软的部分把它拉出来,顿时,奶油鳄抽搐着身体乱甩,险些把秃鹫哨兵一个扫堂尾甩倒。
而闻璱也感觉到,那种触感似乎在渐渐消失。
是“频率”不同。
闻璱立刻反应过来,就像精神体所在的特殊波段一样,‘酸雨’也只有寄生在奶油鳄的脊椎上,才能够被自己的鸟类视觉所观测、触摸到。
如果寄生的条件是骨头,那它需要的难道是钙质?
不论如何,闻璱不敢轻举妄动地再把“酸雨”直接抽出来。
但他注意到,即便刚才,奶油鳄的尾巴尖端仍然浸在沼泽中。
即便刚才身体被翻滚、摆动,阵仗那么大,哪怕现在生命危在旦夕,它的尾巴也永远垂在沼泽里。
不像是有意识地这么做,倒像是被某种东西“固定”在了沼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