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精神力和潜意识的一种投射,精神图景总得具有一定的自我保护和防卫能力。
譬如闻璱,他通过支配和臣服的关系,强行接管哨兵的精神图景和精神体,进行“拔牙”治疗。但这是因为他的精神力足够强大,技巧也实在高明,第三方精神力却很难达到这个程度,自然也没法偷渡。
不过,如果硬要来的话,也不是没有办法。
弓铮皎低声说:“你可以临时标记我。”
创建临时标记的关系,确实能够让闻璱在他的精神图景中拥有更高的权限。
闻璱却道:“怎么不试试你那个狩猎的方法?”
其实这行不通,因为小黑总是不响应,但弓铮皎又不知道这件事,闻璱只是故意想刺他一下。
没想到弓铮皎立刻道:“那肯定不行,会很疼的。”
阿咬造成的精神痛,看二号的模样就能知道,是再硬的猛哨都要为之苍白的程度。
弓铮皎可舍不得这样对待闻璱——更何况,现在明明有对他百利而无一害的方法。
“只是眼泪而已……”弓铮皎扭捏道,“我现在就哭!”
他说着就准备酝酿情绪了,闻璱想起他刚才一边下暴雨一边卖茶的样子,连忙制止:“免了。”
拍照暂停,闻璱凉凉地扫了一眼弓铮皎:“我说过,有话直说。”
“好吧。”弓铮皎的视线又开始乱飘,兜了好几个圈子之后,才又兜回闻璱脸上。
他强迫自己看着闻璱,然后艰难而又期待地说:“其实……接吻也可以。”
“也可以?”
“……接吻最好。”
闻璱呵呵笑了一声,话语却不留余地:“不好。”
弓铮皎也不敢反驳,耸了耸肩,似乎没太将这次碰壁放在心上,继续忙手头的事情去了。
但他几乎一直若有若无地跟在闻璱身后,寸步不离。
闻璱再次放下相机,看着他:“还想干什么?”
“一会下水还是我来吧。”弓铮皎认真道,“採样也有别的办法,让阿咬喝点也行,大不了……让阿咬把珊瑚吃了。你刚刚才窒息过,我不放心你。”
闻璱摇了摇头:“精神体和精神图景毕竟还是不一样,你习惯了拟态融合,如果让阿咬来,你也会暴露在被污染的风险下。我只是採样而已,没必要让你做到这个地步。”
况且,闻璱确实打算冒个险。
他兜兜转转想了几圈,也只能发现几次干性溺水事件的一个共同点,就是当事人和精神体都是在污染区出现异常的,甚至都接触过污染物质。
由弓铮皎下水固然安全,但如果能验证这个猜想,帮助当然更大。
弓铮皎不这么认为。
静了片刻,弓铮皎的声音变得低沉:“那你就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他罕见地沉了脸,那张俊俏的脸上很少露出像此刻一般,隐隐含着指责与怒气的模样。
见闻璱似乎被问得一时怔住,他更是暗自握了握背在身后的拳头,极力抑制着愤慨,表情却还是泄出一丝真心:“为了你弟弟,你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了?你别忘了,你还要我把命交给你呢!”
他为闻璱不值,因为闻璱肯为弟弟如此冒险,逄靥星却链接婚这么大的事都没跟闻璱透一声底。
这话听起来掷地有声,闻璱心里却疑惑:刚才说愿意把精神体贡献出来採样,无所谓安全的,到底是谁?
总不会是眼前这个对自己说教,要“珍惜生命”的弓铮皎吧?
闻璱又不是完全不怕死——所以他决定把安全绳系在弓铮皎身上,有过前车之鉴的弓铮皎一定会保持警惕,即便意外发生,也能第一时刻对自己急救。
倒是弓铮皎现在突然说这些话,才是意外收获。
这也算是阴差阳错,叫闻璱得以一窥端倪。
他收了相机,专心致志地打量弓铮皎,缓缓道:“弓铮皎,我要向你确认一下——你这是在变相地跟我声明:你怕死,也不想死。是吗?”
弓铮皎愣了愣,下意识反驳:“不是,我——”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闻璱突然上前了一步。
距离变得很近、很近,弓铮皎舍不得后退,还要花巨大的精力来抑制自己屏息的欲望。
闻璱说过,没有命令的话,他不能屏息的。
他已经擅自行动好几次了,虽然他不认为自己的判断有过失误,但是——诚意评估、诚意评估……诚意评估!
说实话,闻璱其实大概能猜到弓铮皎此刻的想法。
弓铮皎已经在痛苦中挣扎了这样久,唯一却算不上亲近的家人却无声地表达一种不希望他活下去的态度,加上医生已经下了必死的诊断……
希望和失望的来回交替才最消磨人的意志。
这一切加起来,弓铮皎那么要面子,绝不会再不顾脸面地试错。
更何况,还是一个目前看来注定得不到任何正向反馈的尝试。
可人哪有想死的。
在求生和求死的岔路口,闻璱的存在或许是一把双刃剑,逄靥星却不是。
要是真的无所谓是死是活,那为谁而死,又有什么差别?
给弓铮皎十条命,他未必愿意为了逄靥星牺牲其中一条,况且,还是目前生命状态稳定的逄靥星。
人之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但为了帮一个连真心都不交付的假朋友做实验而死,那纯粹是鱼被做成西湖醋鱼级别的白死了。
不过,闻璱并不太在意这些原因究竟孰轻孰重。
论迹不论心,他要的,就是弓铮皎亲口承认。
他微微低下头,温热的吐息就在弓铮皎耳畔,彷佛故意用羽毛拂过弓铮皎的脸颊,顿时搔得一片皮肤泛上薄红。
他轻声说:“如果你收回刚才那三个字的话……”
“那我也收回我说过的两个字。”
“我是说,‘不好’。”
第37章
弓铮皎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不好”——回应的是自己说“接吻很好”。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立刻舌头都不知道往哪放了:“我……”
说不下去,因为他担心立刻改口,会显得自己太急色、太低俗、太没有原则……但是管不了那么多了。
弓铮皎颤声说:“那我都听你的吧。”
彷佛是很逆来顺受、没有主见、没有想法、也没有一丝叛逆反骨的。
“嗯,这就对了。”闻璱轻声说,“好乖。”
对于已经答应过的事,闻璱从不吝于给予奖励。
他的手落在弓铮皎下颌,温柔地捧起脸,让弓铮皎微微侧过来。
弓铮皎的眼睛似乎不知道该往哪看,一边惦记着要对视,一边又忍不住地视线往闻璱的唇边飘——等真的飘过去了,他又觉得这似乎意图感太强,显得过分无礼,顿时又像是被烫到一般,连忙把视线移开。
“弓铮皎,没人教过你吗?”闻璱垂眸看着他,“你可以闭上眼睛。”
“没有、当然没有。”弓铮皎语无伦次。
那也很好。
闻璱便好心地,替弓铮皎把这个苦恼也解决了。
他用另一只手覆在弓铮皎眼前,就这样让弓铮皎的视野陷入一边黑暗。
掌心传来阵阵若有若无的瘙痒,闻璱知道,弓铮皎根本没有闭眼。
但那也没什么关系。
闻璱垂眸,用自己的唇轻轻地碰了碰弓铮皎的唇。
在热潮期之外的时候,弓铮皎在感情上的行事作风秉承一贯的吊诡,总是在该谨慎的时候冒险,在该冒险的时候谨慎。
就像这一刻,弓铮皎几乎是急切地想要作出回应。
闻璱就立刻稍仰起下巴,终止了这个吻。
在弓铮皎急切地发问之前,闻璱用手指温和地揉捏他的下颌。
“听我的,我们说好了。”这句话几乎是贴在弓铮皎的唇边说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