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会被法律保护、被写在两个人的文件上,终身都无法摆脱的关系,他愿意、渴望、甚至求之不得。
但他也知道,这对闻璱来说,或许未必算得上是划算买卖。
同样是巨额遗产,一段简短而仓促的感情,还是让自己的婚姻状况从此改为“丧偶”,差别当然很大。
闻璱也默契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他们买了回程的车票,就像来的那时,乘坐专列返回市区。
不过,才刚刚进入包厢,弓铮皎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闻璱就先开口了:“你先休息,我去吃个早饭。”
在污染区连夜负重赶路的是弓铮皎,闻璱只是趴在他背上替他调整感官,非要论起来,确实是闻璱的消耗更少。
而既然已经不在污染区中,也没必要把人当骡子用,体质再好,该休息的时候还是要休息。
在弓铮皎反驳之前,闻璱就说:“还有用到你的时候,我不会客气。现在,睡吧。”
“睡吧”这两个字从闻璱的嘴里吐出来,毫无道理地就成了昏睡魔咒,让弓铮皎竟然真的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闻璱走后,弓铮皎简单地洗漱了一下,在房间里矜持地转了两圈,才以很得体、端庄的姿态躺上床。
余光瞥见床边的小沙发上放着闻璱的背包,包里有闻璱那身被换下来的作训服。
在被窝里,弓铮皎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心里天人交战:闻璱这么信任地就走了,自己总不能辜负这份信任,再做出以前那种事情。
万一闻璱回来,发现自己又当变态,这几天的努力表现岂不全都归零?
所以不行,绝对不行。
他这样想着,过了一会儿,意识真的昏昏沉沉起来,逐渐陷入浅眠。
过了一会儿,一只毛茸茸的大尾巴从他后腰冒出来,竖着在空中又是摆出感叹号,又是变成问号,后来又花式比心。
折腾来去几番,尾巴摇摇晃晃着像海底的海草,最终趴下来,像毛毛虫一样蠕动到了床边。
说是迟那时快,只见金色的影子一闪——
椅子上空空如也。
而弓铮皎翻了个身,把背包抱进怀里,喉咙里滚出一声被满足的咕噜声。 。
去往餐车车厢的路上,闻璱发现自己平日里只有广告的邮箱里多了一封邮件。
来自一个虚拟邮箱,内容只有一张风格很简约的电子贺卡:花甲之庆,祝宫泰初博士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宫泰初是谁?弓铮皎的叔叔吗?为什么后缀是……博士?
闻璱上网查了一下,百科显示,宫泰初是希冕创辉现任董事长宫鸿初的双胞胎弟弟,也是希冕创辉的高级生物工程师。
不出意外的话,这个人应该是弓铮皎的亲生父亲才对。
神奇的是,关于这位生物科学、神经医学双料博士的介绍信息很少,有且仅有这寥寥数语。
百科上只有简短的信息,闻璱在Scholar搜索“宫泰初”,竟然也没有搜索到任何登刊论文,只有本科毕业论文,水得千篇一律。
闻璱顺便跳转进链接的宫鸿初的页面,这位宫董的信息就丰富许多,百科上有他从少年时至今许多时期的照片,和弓铮皎确实有几分眉眼相似。
原来宫董生日将近。
按理说,父亲和叔叔的生日,还是六十大寿,弓铮皎不应该缺席。
但以弓铮皎和宫家人的特殊关系,回想起弓铮皎那时的态度,闻璱不认为弓铮皎会去走什么父慈子孝的形式。
这件事还是得知会弓铮皎一声。
闻璱才在餐车坐下,就放弃了点餐的想法,转而买了盒能量棒,准备先回包厢去。
胃里空空,路上,他打开一盒能量棒,喂进嘴里。
然后,生硬地在原地站定了。
比起在任务中为了高效而完全放弃味道的能量棒,专列上也贩售各种不同的口味,比如闻璱手里这盒,就做成P*cky的样式,味道则是煎饼果子味。
好怪,再尝一口,好怪。
不算好吃,但也说不上难吃,有种被能量棒在嘴里殴打味蕾的感觉。
闻璱叼着能量棒,一时有些大脑都被清空般地沉默了。
但他忘记了,有时成为“风景”,就是一件这么简单的事。
白天的这班专列的上座率比夜间专列高得多,早在餐车车厢,就有人注意到闻璱的身影了。
直到闻璱在车厢连接处停下脚步,他缓缓上前搭话:“闻先生,早上好,真巧在这里遇到您。”
闻璱看着他,似笑非笑道:“确实挺巧的,张律师。”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在小黑屋替希冕创辉出面,提出让闻璱与弓铮皎尽快完婚的张律师。
不像上次西装革履,张律师这一次穿着休闲款的私服。
他看了一眼闻璱叼着的能量棒——被吃了一半,还剩下一半,圆滑、纤细,似乎像是……
张律师自然而然地拿出打火机,作势为闻璱点烟。
闻璱抬手挡过,三下两下把能量棒嚼碎吞下,道:“我不抽菸。”
抽菸的特种人很少,至少哨兵绝不会碰菸酒此类,因为感官过于敏锐。混迹在哨兵占多数的特种人群体里,向导想成为一个菸民大概也难。
张律师一怔,这才反应过来,那只是一根看起来像是女士香菸的食物。
他面上不露尴尬,随意地笑了笑:“抱歉,我误会了,我还以为您在等待借个火。”
闻璱不想和他寒暄,直截了当道:“张律师,请问这次您老板又有什么事?”
张律师却道:“不是工作,这次是我的私人行程,只是看到了闻先生,觉得很巧,上来打个招呼。”
一个普通人,能有什么样的私人行程,需要乘坐这趟在城市和污染区站点之间往返的专列?
张律师确实是个完全不了解特种人的普通人,连撒谎都破绽百出而不自知。
闻璱偶尔有时不太明白,为什么会是张律师被安排来和自己沟通。
希冕创辉家大业大,律师的就业市场又那么卷,找一个专业水平过硬的同时,对特种人群体有深入了解的普通人律师,很难吗?
对于张律师的遮掩,闻璱不置可否。
既然张律师装模做样,他也不费心与对方纠缠拉扯,点了点头就准备离开:“我还有事,失陪。”
张律师道:“等一下,闻先生,我突然想起,我们好像还没有添加过联系方式。”
闻璱:?
只见张律师拿出终端,展示自己的页面,他居然注册了一个论坛账号,ID是:永不空军。
闻璱完全没有拿出终端加他好友的意思,却还是忍不住道:“看不出来你有钓鱼的爱好。”
“呵呵,偶尔陶冶情操而已。”张律师说,“我有些和弓先生有关的信息,可以分享给您。”
闻璱平静道:“和弓先生有关的东西,你应该直接抄送给弓先生。”
张律师意有所指:“噢,抱歉,看来我又误会了——我还以为您会对这件事有些兴趣,关于,一个很重要的生日。”
闻言,闻璱一挑眉:“原来邮件是你发的。”
张律师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笑着说:“宫董的生日宴会,您是聪明人,应该不需要我提醒您,这意味着什么吧?”
宫博士和宫董是双胞胎兄弟,自然是同一天生日,只不过贺卡上的日期和百科上宫董的生日有出入。
有些公众人物并不会公布部分真实的个人信息,比如生日,闻璱以前就对此有所耳闻,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不过,闻璱最讨厌故弄玄虚的人。
对待弓铮皎,他尚且只能稍微忍耐,张律师就没这机会了。
闻璱淡淡道:“意味着什么?我会跟弓铮皎说,祝他叔叔生日快乐的。”
他说完转身就要走,张律师连忙拦了一把:“闻先生你误会了,就是因为您上次的态度让我已经明白,您对弓铮皎先生并无感情,我才会将这封贺卡分享给您——请柬难得,但弓铮皎先生的面子永远好用,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