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璱好不容易才找到话头:“我不是在和你过家家,但是有些事,我说了,没意义。”
“没意义,你现在觉得没意义了,你——”
弓铮皎又要说话,闻璱实在没办法,直接把手指伸进他嘴里,抵在弓铮皎的舌根。
有些可惜,自从污染区回来之后,弓铮皎就没有常常要戴着那个酸弹止咬器了,不然,闻璱此刻就能用指尖勾住那两根链条。
不过,就算只是手指,也同样有效。
弓铮皎舌头没法乱动,牙齿和嘴唇也无法闭合,只能含糊地哼哼两声。
想说话,除非咬断闻璱的手指。
而弓铮皎到底还是不忍心做到这个地步的。
放在以前,他这时候该眼前发昏,抑制不住想舔闻璱手指的欲望了。
但是现在,大概怒火冲昏了他的头脑,让他意外地不受向导素迷惑,他只是想把舌头抽离,赌气一样地不想和闻璱有亲密接触。
闻璱没有给弓铮皎这个机会。
他看着弓铮皎,话语理智却也无情:“弓铮皎,不要夸大,你并不是为我去死——你只是认定、接受了你得绝症迟早要死这个事实,这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而我,从来都不需要这种‘命都给我’的爱。”
“喔……”弓铮皎想要强行辩解,却被闻璱立刻掐住了舌尖,只来得及发出含糊的声音。
“你想要我明确的指示,可以,但我说了,你就必须得做到,你明白吗?”
弓铮皎生气归生气,一边“哼”了一声表不屑,一边幅度很轻微地点了一小下头。
“不过,就算你悔约,我好像也没有什么威胁你的资本。”闻璱微微扬起下巴,垂眸道,“你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
没有给弓铮皎回答的机会,闻璱凑近他,用很轻的气音说:“你怕我死,对不对?”
话音未落,闻璱已经看到弓铮皎的瞳孔在一瞬间变成尖锐的兽瞳,牙齿也不受控制地磨上自己指腹。
毫无疑问,这就是弓铮皎的软肋。
闻璱却抽身而退,道:“但你放心,我不像你,我很珍视活下去的机会,不会用自己的性命来威胁你。”
弓铮皎这才松了一口气。
“所以呢,弓铮皎,不要以为你的感情很高尚,死对你来说并不可怕。”闻璱道,“你想证明你爱我,应该反其道而行之。”
他认真地看着弓铮皎:“活下去。”
“可喔……”弓铮皎下意识地想反驳,想说自己不是不想活,是病情如此,他已经尽力了——可迎上闻璱微微眯起的眼睛,他脑袋里突然冒出来闻璱刚才的话。
闻璱说,这些话,靠说,没意义。
闻璱一挑眉:“怎么?做不到?不是说什么‘命都给我’?愿意为我死,却不服从我‘活下去’的要求?”
他用另一只手捏了捏弓铮皎的脸,然后抽出手,又取了湿纸巾徐徐擦手。
该说的已经说了,接下来,手弓铮皎‘表衷心’的场合。
“我……”弓铮皎欲言又止良久,最终只是说,“我已经没救了。”
可惜他真正认识闻璱太晚,太晚。
对于曾经雄心壮志的前首席来说,这大概也是这辈子唯一一件无法自信地答应下来的事情。
闻璱却理所当然道:“不能为我创造医学奇迹打败病魔,你有什么资格说爱我?”
弓铮皎:“……”
他很想反驳,但无力反驳,但又实在想说“你要不看看自己在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咽下去了。
偏在这时,闻璱突然抽了一张新的湿纸巾,擦了擦弓铮皎发红的眼眶。
也不知降温的究竟是冰凉的湿巾,还是渗透过湿巾的向导素,弓铮皎奇异般地被抚平了。
“刚才一时生气,对你说了重话,你不开心了,这很正常。”闻璱温和地说,“但是,学狗叫是你自己想学的,别扣在我头上。”
说完,闻璱又隔着纸巾很用力地捏了一把弓铮皎的脸颊,然后头也不回地下楼了。
留弓铮皎一个人在原地发呆许久。 。
因为这场意料之外的争吵,一路上两人间的氛围仍有些尴尬。
当然,主要是弓铮皎有点尴尬。
闻璱还算自如,但弓铮皎沉默着,闻璱便也体贴地给他独自头脑风暴的空间。
等到了逄靥星家的别墅区,临下车前,弓铮皎终于开口:“你还在生气吗?”
“?”闻璱疑惑,“我们已经说清楚了。”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生气了,不是弓铮皎生气得口不择言吗?
弓铮皎却以为这话的意思是再无转圜之地,立刻急了:“我没说我不愿意试试,我只是不敢跟你打包票……”
“我也没说要散夥,我们只是正常的理解有误差,现在沟通过,我觉得很好。”闻璱道,“但你如果能打包票,就会更好。”
弓铮皎又接不上话了。
散步到逄靥星家时,逄靥星和冬歆亭两个人并排站在院门口,像两颗准备被检阅的大白菜。
远远地,闻璱才刚把目光投过去,逄靥星就动情地喊了一声:“哥!”
冬歆亭也有样学样,试探地改口唤了一声:“闻哥。”
闻璱:“……”
认识逄靥星十几年了,逄靥星喊哥的次数一只手数得过来,小时候是犯错怕挨打求闻璱帮忙说话,长大就是犯错怕挨闻璱毒打。
而且,不知为何,逄靥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喊这么一声真是撕心裂肺。
闻璱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生怕他再喊一声,快步上前推着两人进屋。
这房子毕竟算不上真的新房,闻璱熟门熟路,只是顺手打开鞋柜准备拿出自己拖鞋的一瞬,他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突然想到,这不再是一个单身人士的家了,当这个家有两个主人时,不论作为朋友还是兄弟,都应该避嫌。
幸好下一秒,闻璱就根本顾不上思考这些有的没的了。
因为闻璱再一次忘记了,有的事他没放在心上,但有人非常关注。
弓铮皎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背后进屋,在玄关冲逄靥星和冬歆亭点了点头。
逄靥星彷佛才注意到弓铮皎——或许是弓铮皎穿得太潮,和几天前医院那匆匆一瞥完全是两模两样。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来者何人,顿时震惊地演完了一整出戏:“弓铮皎?你来干什么?这里可是我家,你再这样,我报警了啊!”
冬歆亭连忙拉了他一把:“别胡说。”
闻璱这才有机会介绍:“这位是弓铮皎,前任首席哨兵,你们应该都认识。”
逄靥星恶声恶气地说:“退休多少年了还能被返聘?不认识!”
冬歆亭又碰了碰他手臂,保守道:“你好,你好,久仰大名。”
当然,冬歆亭不止是对弓铮皎的大名有所耳闻,更对论坛上对闻璱和弓铮皎的那些八卦讨论有所耳闻。
话虽如此,冬歆亭心里却有些怀疑——从上次在医院匆匆一见,他就觉得这位前首席对闻璱的态度有些微妙,这回更是超级加倍。
但这不稀奇,稀奇的是闻璱的态度。
他总觉得,闻璱对弓铮皎似乎也格外不一般。
弓铮皎也对冬歆亭说:“你好。”
其实在医院里,弓铮皎就和冬歆亭这样打过一次招呼了,唯独逄靥星因说不了话而黯然退场。
当时,弓铮皎是顾忌著有病人在,不好缠着闻璱。
眼下,则是莫名其妙地背上了闻璱无法理解的偶像包袱,装得倒是很高冷。
沉吟片刻,闻璱简短道:“其实,最近我住在他家里。”
一石激起千层浪!
冬歆亭瞪大了眼睛,逄靥星失声道:“什么?!”
弓铮皎也没想到闻璱这么直白。
尤其是经历过下午那场彼此似乎都不太愉快的“交锋”,他以为自己取得身份的进度条又倒退了一大截——却没想到闻璱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