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洗了个飞快的战斗澡回来时,闻璱换上了浅色的睡衣,正坐在床边看电子书。
小黑也从沙发上被转移到了床上,卧在两个枕头的中间。
弓铮皎的脚步在沙发跟前就停下了,彷佛床边有一道深渊,他无论如何都迈不过去。
他绕着沙发兜了两圈:“这个沙发看起来很好睡的样子。”
闻璱无语:“又在发疯。过来。”
于是,弓铮皎又兴奋又不情愿地飘了过去,在闻璱身边坐下。
距离并不算很近,但场景格外不同,让弓铮皎觉得自己浑身上下似乎都在被清甜而微冷的向导素刺激——不对,这是他的幻想。
“不是幻想。”闻璱却说,“现在才是我的向导素。”
弓铮皎:“啊?”
闻璱解释道:“长期代偿可能会导致进入失代偿期,那时候就麻烦了。趁现在,你的情况还算稳定,最好干预一下。”
他放下电子书,拿起床头柜上的一小管护手霜,在手臂上挤了一小团。
乳白色的膏体在白皙的肌肤上一经抹开就无影无踪,但是,察觉到弓铮皎注视的目光,闻璱刻意地放慢速度,修长的十指无数次交叉,好像在专门展示。
“看够了?”闻璱轻声说。
“啊?啊!”弓铮皎连忙移开视线。
然而坐得太近,他的视野里几乎只有闻璱,不聚焦在那双手,就只能聚焦在闻璱的脸上,杀伤力似乎更大了。
这距离也刚好让闻璱捧起了他的下巴。
大概是脸太热,弓铮皎洗澡时顺带洗了好几遍脸,被过度清洁的皮肤干燥得浮现了小小的裂纹。
闻璱在指尖上又挤出一小豆护手霜,在他眼下轻轻一点,然后温柔地抹开。
肉眼可见地,被触碰过的皮肤红了起来,比任何过敏都明显。
弓铮皎:“你别乱来!”
闻璱这才用力捏住他:“是你别乱动,会影响效果。”
“什么效果?”
“你的介入效果。”
“你之前锚定的味道,来源于生活中从我身上捕捉到的印象,而现在……”闻璱又摸了摸那道红印,“是不是已经变成了这支护手霜的香气?”
他把护手霜放在弓铮皎手中,轻声道:“花果香调,也是你喜欢的味道,你可以从它开始——把自我奖励机制从幻觉转变为实质,让你的大脑恢复这部分分区的正常判断力。”
弓铮皎心道:是用它来代餐吧。
但闻璱说得没错。
眼下被抹了那一小片护手霜的香气几乎腻进了弓铮皎的眼睛里,一时间,记忆里的香气真的在被光速替换,从令人头晕目眩的水生调,变成了叫人心脏砰砰跳的清新香气。
像沾着露珠的夜香木兰,芬芳,微冷,花瓣洁白,却又意外地富有肉感。
抹过护手霜之后,闻璱也没说让他走。
于是,弓铮皎天人交战了一番,最终还是居心叵测地躺下了。
闻璱熄了床头灯,光线暗下来,却并不至于一片漆黑,因为小黑喜欢空气流动的感觉,所以窗户并未完全掩上。
微风吹动窗帘,一缕缕月光趁机溜进来,微弱,但或许会影响敏感的哨兵入睡。
闻璱随口问:“可以吗?”
弓铮皎果断道:“可以。”
这光线对他来说当然过分亮了,但他原本也不打算睡觉。
闻璱躺在他的身边,他怎么可能睡得着。
他紧张得呼吸频率加快,闻璱忍不住轻笑一声。
但闻璱还是不信,在向导素的催眠效果下,弓铮皎真能忍住不睡,于是心安理得地闭上双眼。
第一千声心跳过后,弓铮皎在黑暗中睁开双眼。
闻璱也没能入睡,但闻璱的心跳稳定而缓慢,并不像自己胸腔里那颗怦怦发狂。
一开始,弓铮皎只是在靠数心跳来判断时间,后来,从闻璱不变的呼吸频率里,他意识到闻璱也失眠了。
他猛地坐起身,捧起两个枕头中间的小黑,缓缓把那根修长的天鹅颈拉直——然后放在两人中间。
“楚河汉界。”他轻声说,“用来防我,你放心吧。”
闻璱:“……”
他只是想说不要虐待精神体。
弓铮皎再次躺回去。
但他听到背后窸窸窣窣,是闻璱从原本的平躺,变成侧卧。
并且,是面朝自己的侧卧。
“转过来。”闻璱轻声说。
弓铮皎……弓铮皎根本无法拒绝。
他只能乖乖转过去。
一线摇晃的月光,足够弓铮皎看清眼前人的面容,但他眼皮一眨,照膜融合,原本细微的光线便都被视毯放大了千百倍,让他能看清闻璱每一根睫毛的反光。
闻璱闭着眼睛,雪白的长发像凝固的月光,铺在枕头、被子上,还有一缕漫过小黑被捋直的脖子,流淌到弓铮皎的眼前。
“你偷看我。”
他看到浅粉色的唇瓣微动。
“我……我……我对不起。”弓铮皎完全不狡辩,“我睡不着。”
“嗯。”闻璱的声音轻得像梦话,“我都听到你的心跳声了,好吵。”
“……对不起。”弓铮皎口不择言,“我就说还是沙发比床好睡了,老虎是猫科的你知道吧?猫科动物就喜欢窝着睡觉,太宽敞的地方我睡不着,不是……”
闻璱打断他:“不许再说话了。”
弓铮皎只能咕噜着发出一声气音的:“嗯。”
可嘴巴闭上了,眼睛却无论如何都舍不得合上。
反而因为无法宣泄废话,他的呼吸越来越轻,心跳声反而越来越响,几乎整个五脏六腑都在共振。
一声一声,让那条轻灵的小孔雀鱼从胃里反流进了口中,在牙关囫囵乱撞。
“我……我真的睡不着……”他终于忍不住说,“我不正经,我……总之我……”
再这样下去,他不知道自己会越想越过分到什么地步。
以至于他一把抄起小黑:“我带小黑出去散个步。”
小黑显然早就寝了,奈何抵抗不住大猫非要说:小黑亦未寝。
幸好自从患病开始,闻璱和小黑之间的连接格外薄弱,否则这一下必然闹得闻璱也寝不下去。
但闻璱早就打定主意,今晚必然要给他尝试一下脱敏的,怎么能接受创业未半而中道崩卒。
弓铮皎的动作很快,幸好闻璱一直用精神力监测着他,在弓铮皎翻身起床的瞬间,闻璱伸手扣住他手腕。
皮肤、精神力、精神体同时碰触,让弓铮皎那一片皮肤都敏感地发热,但奇异地,闻璱也终于有一种久违的某根神经链条被重连的感觉。
他立刻选择顺应直觉。
风涌进卧室,掀得窗帘被单纷飞,而弓铮皎被轻柔而不容拒绝地拉扯着倒了下去。
他并没有失衡,倒下反而是怕较劲会伤到小黑。
可当弓铮皎跪伏在柔软的被子上,垂眸看去,却发现被他圈在怀中的并非小黑。
那双乌黑而油光水滑的翅膀太大,从弓铮皎腋下伸过去,将他笼在其中。
在这个被翅膀封闭的窄小空间里,弓铮皎的视野里只有眼前的闻璱。
不一样的闻璱。
墨色自发梢而上,渐渐染遍全头,还有眉毛、眼睫。
更惹眼的则是那双眼,轻轻眨过,再睁开时,染上了血一般的红。
叫那张原本总是显得冷感的脸蛋,骤然浓墨重彩起来,轶丽得移不开眼。
“嗯……”
他听到闻璱若有若无地轻哼了一声。
“好久没这样了,还真是有点不适应。”闻璱说。
他抬眼,以融合态的视觉再次观察弓铮皎。
天鹅的视锥细胞比人更多一种,对紫外线光谱更加敏感,尽管此刻是深夜,他眼里的弓铮皎仍然变得丰富多彩。
小黑的习性或许也一定程度上感染了他,让他稍侧过脸,微微抬起下巴,那样有些高傲地斜睨弓铮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