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米塔星之前,它跟超脑聊过,要来了商应怀童年的数据。
当然,超脑对01有一些意见……它只给了一个片段,垃圾场,它跟一个瘦弱的小孩并排坐着,聊到未来AI的发展。
跟其他废星人、拾荒者不一样,这小孩的眼睛没有迷茫,他说,要造出更像人的强智能,让它们和人类并存共生。
超梦中,01的数据流聚成一双手,探到小孩的脖颈处,慢慢收紧……最后只是上抬,抚过小孩的眼睛,擦去沙土。
那双眼睛很亮。
和在地球星时,商应怀捏着01芯片、威胁同生共死的时候一样亮。那亮光让01感到喜悦,也感知到悲伤。
他从没想到深度学习情感,爱是一种病毒,人类可以把它写进基因,但AI只会归类为“未知错误”。
也是在那晚,01第一次接收到未知通讯波段:【作为同类,我们愿意帮助你。】
智械帝国从某种途径监视到它弑主,01猜途径是袭击的机械杀手,联络者提供的帮助是——杀了商应怀,获得自由后,加入帝国。
【程序设定不该是你的信仰……你是自由的,我的同伴。】
宁一看着超梦中的孩子,渐渐与一张成年人的脸重合。
你从来不做非理性的安排,不迷茫。
我的觉醒在你计算中吗?
你的死亡是一场算计吗?
我信任你的一切,是否该信任你的算计?
……
系统主线二“确认AI觉醒情感后,抹杀”,你会不会去完成?
我能否相信你承诺的“同生共死”?
如果不把具体的人当作信仰,我应该……
程序不断涌现问题,内置系统提示“未知错误”,宁一第1432次熟练关闭警告。但进化已经开始,他知道删除或关闭无法逆转。
眼前泡泡鱼还在乱滚,商应怀停下戳穿泡泡的游戏,他在走神。
〔恭喜,主线二“AI情感觉醒”,进度30%〕
商应怀莫名其妙:他什么都没做!
也就谈了两句神叨叨的信仰。有那么一秒商应怀承认主线二的“抹杀”有点道理,AI情感比人类更难控、难懂。
泡泡鱼和泡泡突然一起消失,高塔的亮光也熄灭,像是梦境中一块虚空忽地塌陷,原本仍有波动的湖水、仿真的晚风、塔楼的灯光全被抽走。
四周黑暗而寂静。
“你那边出了什么事?”商应怀从超梦中登出,睁开眼。
宁一依旧守在沙发后方:“构造场景时出现了逻辑冲突,我退出了超梦。”
精神力觉醒之后,一切风吹草动都变得敏锐,东西砸在金属窗框上,声音杂乱又分明。
商应怀没有睁眼,躺一会儿,才问:“米塔还在下雨吗?”
这次的声音有了明显方位,不再环绕耳畔,来自宁一:“是的,五级暴雨,预计到明天凌晨三点结束。”
商应怀叹了一口气:“那就对了。”
他缓慢坐起身,手去碰后颈,正在发烫。
他平静分析:“我的发热期紊乱跟晚上和雨天有关。”
不算中央星的时候,他之前发热过两次:一次地球星公寓,断电,下雨;一次在废星垃圾场,深夜雨后潮冷。
第三次,不能有结论,但能有猜想。
商应怀解开领口两颗扣子,“来,帮我做个测试。”
——“当一回我的omega。”
“我手上是omega的仿生腺体,植入后颈再注射拟真剂,你就能短暂释放出信息素。”
商应怀说。
艾伦送的礼物除了超梦,快递盒底下还压着仿生腺体,附一张试香纸。商应怀闻起来不反感,大概他匹配度还不错。
他想知道,这种标记对技能升级有没有用。
“我不会是您的omega,”宁一无波无澜地说,尽管内容听起来总有气恼,“我是您的人工智能。”
他强调:“我明明能用其他方法……”
“你不能每次都用电流帮我,它迟早会失效,信息素才是最有效。”商应怀同样语调平平:“我不想啃其他人。”
商应怀说:“你有一次机会拒绝。在之后,我会去找其他合作者。”
宁一的瞳色是深墨绿,某一刻,瞳孔轻轻收缩成竖瞳,像潮湿沼泽里潜伏的蛇。他沉默了约半分钟,商应怀都要准备收起仿生腺体了。
宁一走到沙发前,在他腿边半蹲下,接着,模仿商应怀的动作,解开自己的领口。他将头微垂,露出脖颈。
“把痛觉模拟暂停。”商应怀低声安抚。他现在不太好受,发热加醉酒,属于alpha的戾气压不大住。
腺体植入成功,拟真剂起效,雨声淅沥。
甜腥的拟真剂,掺了高匹配度的信息素浓缩液,在潮湿的雨夜,被体温烘着,蒸腾成一片蛊惑的雾。
商应怀手指抚过01的后颈,指腹下的皮肤细腻温热,他稍用力,引导对方膝盖落到沙发上,与他平齐。
下一秒。
商应怀重重咬上宁一的侧颈。那是他们选定的腺体植入位置,方便咬。
宁一没有关闭痛觉,他在记录自己的反应。
——不完全是痛,更像一根烧红的针,沿着脊椎一路燎下去,烧得他腹腔发紧,是系统做出来合适的反馈。他不是真正的omega,不会有情动的反应。
商应怀的标记不太熟练,用力很重,几乎算粗暴。
宁一有理由怀疑他在报复前几次的标记。
人类乌黑的头发蹭着宁一,撩着他侧脸,有些痒,后颈的痛还在其次……忽然,鼻腔飘入一阵浅淡的香气。
气味转化成数据,系统正在分析——像是雨后的草木,浸在潮湿的泥中,混杂着一丝几不可闻铃兰香。
宁一又花半秒,才反应过来:是商应怀的信息素。
以往每次商应怀发热,它都通过通风系统做了记录,包括信息素特征,但这是第一次,拥有身体后,他真正闻到那味道。
一切感知——视、听、嗅、触——对AI而言,都是数字。这是效率最高的处理方式。
所以这几天宁一不太习惯身体,它必须协调两套系统,一是类人的直接感官,二是转化成数据后的分析,有时两者起了冲突,他会有些难受。
数字是它感知世界的方式之一。
但是……
“他的信息素,原来是这个味道。”
宁一想。
商应怀觉察到宁一肌肉的震颤,他松口,说:“你没有关掉痛觉感知。”
宁一置若罔闻。
商应怀深呼吸一次,手指陷进宁一肩膀,到指骨发白,他说话有些低:“我不太对劲,这信息素没什么用、我想咬穿你的皮,喝血,啃碎骨头……听话,关掉痛觉。”
【我正在感受痛苦,很新奇的体验,谢谢您。】
商应怀鼻尖往宁一侧颈蹭,去闻信息素,甜的,有些腻。
这腻味让他冷静了些,摩挲下牙齿,纠正宁一:“痛觉不是痛苦。”
【痛苦是什么?眼泪吗?】
信息素起到的安抚微乎其微,商应怀观察宁一新植入的腺体,都是按步骤来的,没有不对。
宁一为确定他的状态,继续问:【如果只有人类会痛苦,那么,数字人的眼泪是否真实?】
刁钻的问题,现在的情况有点混乱,标记没继续,开始了奇怪的对话。宁一随便问,商应怀也胡乱答。
“人都是假的,你说眼泪真不真。”
【但他们拥有生前所有记忆,保留一定思考能力和意识】
“人就是一团物质,身体烂,物质散,就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