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真人的大脑,也有拿脑细胞体外培育的袖珍大脑。”
“魏承没有参加过公司实验,但他在军队受过伤,做了开颅手术,很可能在那时被提取了脑细胞。”
商应怀:“这批仿生人为什么是我的脸?”
超脑:“那就要问北森总部了。所以我猜里边有人跟你关系很深,才会拿你的脸搞这种恶心的研究。”
围绕觉醒者展开的精神力实验,移植大脑或移植基因。
他们在培育人型武器、新型战士。
财阀插手了精神力实验,掌控了这批人型武器的生物信息,如果武器已被输送到军队……
那财阀离自下而上架空军队还有多远?
人体实验进行了多久?
往好处想,军部也许是跟财阀有合作,往坏处想,军部可能早被渗透了。
财阀、军部、智械帝国还有系统……商应怀越做任务,敌人越多,现在凑桌麻将刚好。
商应怀心底流苦水,面上波澜不惊。
他唯一的同伴、宁一给出方案:
“我可以进入悍威军用科技,您需要我作为AI入侵,还是作为人类员工潜伏?”
商应怀思索片刻,说:“先回实验室,‘宁念’这身份今天后就会被清除,我要去转移样本。”
如果身份没暴露,皆大欢喜;如果“宁老师”已经被盯上,让组织的人帮忙转移样本,暴露的人只会更多。
商应怀被追杀的经验更丰富,他知道财阀不会明着杀人,通常会选晚上。
技能需要实战训练,躲不开财阀,不如守株待兔。
宁一坚持地说:“我代您去。”
商应怀笑了。“你要是被逮住,跟我被抓有什么区别?”
宁一说:“我可以自毁,您不能。”
商应怀说:“我还能自杀呢。”
宁一没有回话,四周陡然静下来,只剩下脚淌过水洼的、黏腻的响动。
“您不会自杀。”走出老城区,黏腻的动静终于变清脆,商应怀同时听见这声干脆的判断。
他回头看宁一。
宁一的语气像泡在水里的一把苔藓,变回绵软温和:“我不会让您死的。保护您,是我作为AI的使命。”
他又在谈论死亡了。
这瞬间,商应怀联想到昨天咖啡店,宁一问“我的自由里,包括生死的自由吗”。
他那时的表现不像在讨论自由,更像在诘问。
被忽视过的某个问题重临心头。
地球星那晚,宁一有没有听见系统主线?
商应怀没问,因为心里其实有预感——宁一其实都知道。
知道这半年,商应怀很可能会抹杀他。
“保护主人”——这根本不是商应怀的初始设定。
商应怀要求01客观、真实、诚实,但没有要求过它忠诚,后者是宁一根据中央星的AI协议,自己迭代出来的。
如果有一天它迭代到突破协议。
他总有一天会迭代到突破协议。
商应怀相信自己的AI,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有设置过忠诚。
相信它的能力,相信它能完成情感迭代,也相信它终会背叛。
安装主机炸|弹不是商应怀心血来潮,是他为他们设定的、这场迭代的结果。
量子计算机模拟三千次,得出来的结果。不是可能,是必然,没有系统也会走向的必然。
炸|弹绑定了商应怀的心脏,但引爆方式不一定要他死亡。最简单的一种,注入药剂、导致心搏短暂停止。
他允许他失控,在他手中。
宁一再次重申“我不会让您死”,商应怀望着它,眼神从未有过的温和,声音也是:“我相信你。”
他们之间从没有过谎言。
到死亡之前,他们忠诚彼此。
第40章
早上六点, 商应怀和宁一先于学校所有人,进了实验室。
总共有三批样本留在实验室,商应怀要转移的是最早一批, 已经长出的表皮面积最大、结构最完整。
他专心清理样本, 忽然, 听见了样本间外的细微动静。
精神力再提升后,他对一切风吹草动感知更敏锐。
商应怀走出来时, 宁一正背对着他,衬衫敞开一半, 肩胛骨处的皮肤翻开, 露出银色的合金骨骼。
他正用手剜下一片肩肉。
几乎在商应怀出来的同时, 宁一就拉拢衬衫、转过身来, 先发制人:“先生,怎么了?”
商应怀还是第一次用透视干这种事——透视宁一的衣服,观察底下身体。
但宁一动作确实太快, 肩膀上的血已经清干净了,只有机械骨骼反射光亮。
商应怀顿了顿,还是决定给宁一主动坦诚的机会, “怎么回事?”
他静望着商应怀, 虹膜是极澄澈的绿, 像某种未经污染的矿石,看起来无辜又纯粹。
“脱衣服。”商应怀说。
宁一有些迟疑。
商应怀直接用重构划开他的衬衫, 反正实验室有替换的衣服。
3D打印的肌肉, 纤维贴附紧密,随商应怀视线移动,对应部位的肌肉缓慢起伏,像在呼吸。
但左肩明显比其他地方更苍白, 泛着轻微的紫色。
商应怀指骨敲了敲宁一的肩头,意思是——解释。
宁一没有犹豫,解释道:“我正在学习新情绪。”
“您给我设计了简单的内分泌系统,我尝试制造伤口,触发内啡肽分泌,感受类似‘快乐’的短期愉悦感。”
意思是他自残来学习快乐。
商应怀鼻腔哼出声冷笑:“不如我给你一针多巴胺,更简单。反正你又不会死,是不是?”
宁一的反应是纠正:“外源性多巴胺要突破快感阈值,至少需注射生理剂量的千倍……”
商应怀额角挤出一条青筋:“能说人话吗?”
宁一得了指令,从善如流:“多巴胺注射太少,不够爽。”
商应怀:“……”
宁一的肩膀分明是出现了腐烂症状,所以他才会割下那片皮肤。
米塔这半月雨水太多,对外源皮肤保存本就不利,宁一昨晚又跟大痦子打了两场,对方体内的精神束大概影响到了他。
第一批人造皮在两周后,出现缺血性坏死,比商应怀想的提前。
他也没想到,为了不让他察觉,宁一居然能整出“自残得快乐”的借口。
他盯住宁一肩膀,皮肤的边缘泛着淡紫色:“要腐烂到什么程度,你才会跟我说?”
绿瞳还是很干净,很无辜。“我自己处理的效率更高。”
“怎么处理?”商应怀看宁一又不说话,冷笑道:“趁我整理样本,从其他批次偷两盒、粘上肩膀?”
宁一想纠正“两盒不够”,鉴于这样回答很不像人,多说多错,他干脆说:“我错了。”为了更像人类,他补上称呼;“应怀。”
他微微垂眼,小痣起伏,那张对称的脸上显出一点不对称的生动。
商应怀:“应你爸。”
宁一再次从善如流:“爸爸。”
这一刻商应怀怒火都变茫然了:他给宁一塞的语料库,有这些表述吗?
他失忆的这些天,宁一偷学了什么破玩意?
话到嘴边打了转,吞回去。
——宁一越来越狡猾了。
维持AI的语风,装傻充愣,商应怀被逗笑了,就很难对他发火。
但他承诺给宁一自由迭代的时间,就不能随意干涉他的语料库演化。
但商应怀总觉得,宁一是踩着他的底线试探……不,是在他的底线旁边跳踢踏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