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是由自告奋勇的镇民组成的调查小队。
——这也是魔王镇一贯的老传统,圣光裁决所分配到这里的驻守骑士只有林塞一个,一旦发生了什么事,他自己肯定是分身乏术的,这时就需要其他人参与协助。
“调查小队的带头人,是圣光裁决所的林塞骑士。圣光裁决所代表着公平、正义、无私,林塞骑士也一直是我们小镇的人,希望所有人都能配合说出自己知道的事,让调查小队尽快找到线索。”
村长后退一步,把高台中央的位置让给后走上来的林塞,手里的牛皮纸也递给了他。
林塞朗读名单,每念出一个名字,就有一个相应的人从广场的人群里走出来。
热烈的掌声连绵不绝。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期盼的笑容……好像他们真能找到凶手似的。
我踩着地面,将重心从一只脚换到另一只脚,觉得继续听下去有些无聊。
宣读完毕,这次大会实质上就已经宣告结束了,我打算赶在大部队拥堵之前提前走,就在这时,玩家却突然在人群中出声:
“等一下!”
“你们打算用什么方法调查呢?”他目光紧盯林塞,“仓库没有看守,谁也不知道醒冬鼓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的事,想要调查清楚凶手,恕我直言,你们就是在大海捞针。”
玩家安静了一整场大会,当他开口时,我的心里居然只有这一种想法:“终于来了。”
“我们当然有我的方法。”林塞没立刻生气。
“那我能提供一条线索。”玩家抬手示意身后的孩子们,“他们有的人和我说——半个月之前,有人偷偷翻进仓库里捉迷藏,那个时候,醒冬鼓还没有坏。”
“我认为该缩小调查范围,以半个月为界,有些人的嫌疑就能排除掉了,比如你,也比如我。”
那一刻,广场上似乎出现了一小段短暂的寂静,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两人身上。玩家虽然在高台下方,却不卑不亢地抬着头,目光里没有半点仰视的意思。
片刻后,林塞缓缓开口:“既然是提供线索,那个人可以告诉我他是谁吗?”
“不可以,”玩家拒绝得干脆利落,“你自己掌握的很多线索,我们大家不也都不知道消息的来源吗?”
林塞:“那就不行。请允许我拒绝,这条线索我们不能采纳,不知来源的消息,谁知道他是不是在说谎?”
玩家:“既然这样,理论上存在嫌疑的范围就应该包括整个魔王镇上的所有人。我们怎么知道凶手是不是就混在调查队里?我们又怎么知道,你们掌握的全部线索,就一定是百分百真实的?”
林塞只回答了他的前一个问题:“调查小队的成员不可能有嫌疑。我可以用声誉为他们担保。”
玩家被气笑了:“那这不就是你的一言堂吗?”
他神色终于慢慢地沉了下去。虽然平日里玩家的言语、气质,还有他那和靠谱不沾边的游戏昵称,整个人都在诠释着一个大写的“不着调”,可当他真正沉下脸时,最初和村长攀谈中油然而生的信服感,才会不显山露水地浮现出来。
“好,你说不能接受线索,我接受,你说这些人不会作案,我也接受,”他抬高声调,“那剩下的人还有那么多,作案时间也那么多,你难道就一个个排查过去?”
林塞说:“所以我组织了调查小队。”言外之意就是,他有帮手,所以,排查的工作一定能一个个全覆盖到。
玩家:“你这么做,你的老师也在嫌疑人的范围里,假如——我是说假如,”他顿了顿,“他就是那个凶手,你又该怎么办?”
林塞十分棒槌地道:“一视同仁。”
“在这个位置上,我就会承担起我的责任。无论老师,朋友,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我不会偏袒任何一个凶手,也不会冤枉任何一个无辜者。”
林塞的发言,让他身后调查小队的大人们爆发出一片喝彩声。孩子们则大多一言不发,他们站在那里,身高和立场泾渭分明,就像扯起了一面猎猎舞动的、沉默的大旗。
我也同样想清楚玩家在结束后突然对林塞发难的原因了,那就是为了我。
他的目的,终于在这一连串的交涉下图穷匕见,显然,他已经打听到了那一晚图书馆发生的事——包括我临走前问的证人;
林塞说无可奉告,玩家就要用同样的无可奉告回击回去。
玩家深深地看了林塞一眼,忽然转头向村长说:
“那么,我希望再组织一支调查小队。”
“——你有你得出结论的方式,那么我也有我的。”
“我不会阻拦他的调查,”他说,“但我希望能得到一个属于自己的真相。我的调查小队就由我带队,由我负责,成员就是我身后的这些人。和他并行,”他指向林塞。
“我们同时——开启调查。”
TBC.
第14章 014(大修,对应原011)
新成立的调查小队,很快成了小镇上新的谈资。
村长点了点头,倒是林塞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他仍然按自己的步调走,调查小队挨家挨户地盘查过去。
这种调查一般在晚间展开,这时候不在家,简直和做贼心虚没什么两样。没人想被当成“蓄意躲避审问”的那个凶手,所以夜幕降临时,家家户户都闭门不出。
我也从旧教堂回到了图书馆。
事实上,林塞并没有限制过我的行动,24小时的稽留也是例行公事,可复盘发生的一切,我却产生了一种油然的不真实感。
包括玩家那天突然找到我、扑到教堂的玻璃窗前;
包括他在湖心广场的高台下放出的那一段话。
这该叫我怎么说呢?
我只能想,这将是完全史无前例的。
无数个玩家,无数个存档,所有玩过这个游戏的人,他们都没有做出过这么惊世骇俗的举动。
想到这里,我的思路就停住了,似乎自己的心情只足以让我得出这个结论。
晚上十点,玩家来了,他再次熟门熟路地翻过了我的窗。
其实图书馆也没关门,我在给新到货的书脊上贴标签。一整个晚上我都在做这件事,出于一种微妙的心理,我也没有去看玩家的直播间,他来时我在步梯顶端,怀中还抱着一大摞书,只听见窗栓“叮当”一声,一阵做贼似的窸窸窣窣从外面翻进来。
玩家的声音说:“今天的图书馆关门好早。……咦,辛迟?你没关门,不是,你没开灯?”
我说:“今晚没有人来。”但其实只是我想通过专注于一件事来遗忘之前的心情,玩家快言快语接道:“那我叫‘没有人’。
“……”
“现在,‘没有人’来你的图书馆啦!”
我愣了一会,还是笑了。静止的空气也流动起来,玩家背着手在书架间穿梭,装模作样地假装国王在巡视领土。我从步梯上退下来,听见他的声音隔着一排书架问:“所以,你有没有事?”
“能有什么事?”我的思维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孤立啊,迫害啊,”玩家的声音顿了顿,“就是这么些东西。他们说你是嫌疑人,后来没对你怎么样吧?”
我哭笑不得:“当然没有。”
玩家从书架的后面钻出半只脑袋来盯着我,脸上仍一副半信不信的表情。我回想了一下在他眼中我的表情:从图书馆中强行被带走、失踪一整个晚上、人多时拒绝和他交流……
好吧,不得不承认我是玩家我也会想歪。
我只能顺着玩家的思路解释:“其实你不用担心,他们并没有觉得我是凶手……”
“真的?”玩家的脑袋都缩回去了,这会又突然一下子探了出来。
“是这样的,”我点了点头,“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有人曾经在晚上的仓库附近看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