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所以他们才天天吵架。大家的接济,露比会收,她这个人……虽然有时候刻薄了点,爱占小便宜,但心肠还是好的。”
玩家愣头愣脑地看着我,似乎还没能消化完其中的信息量。我打量他的神色,心里斟酌着要不要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我不想让他背上那么沉重的思想包袱,更不想假借付出的名头道德绑架他,叹了口气,还是把事情翻回到第一天:
“你记不记得,刚来的时候,露比向你要过三朵书之花?”
玩家点了点头:“我当然记得。”
“其实那三朵书之花……”我忽然一笑,“算了,明天你就知道它们的价值了。我会同意把花给你,其实是因为你说过,要花的那个人是露比。”
“露比或许会仗着你是新来的,想从你身上骗到一些好处。但我把书之花交给你,是因为我愿意让你去给他们。”
玩家像一座大型的冰雕解冻,脸上的表情终于缓缓有了回神的迹象。我说了那么多,他却像只听见最后几句,话音落地,忽然亮晶晶地开口道:“辛迟,你真好。”
我为他突如其来的话一顿。
“真的,特别特别好,特别特别特别好。”玩家张口就来的一个人,现在却好像只剩下这一个词,他目光异常认真地看着我,“我一直都这么认为的。”
我:“……”
我:“哦。”
玩家:“我觉得你……”
“停,停、停!”
我推着他的脸,让他把视线转到另一头去,“你不要继续往下说了!”
“林塞呢,他其实对内情也有了解,每次盖恩用的药,他都会顺路从主城带回来,”我连语速都一下子快了不少。
“我一直说他是小古板,固执,对正义有极端的追求,但是,他也是个非常有自己理想的人。我觉得他这样其实很好。早在很久以前,他就长成不需要我教的样子了。”
玩家的脸被我掰到一边,过了一会,声音闷闷地飘过来:“……这么说,你会为他骄傲吗?”
我想了想:“也不能用骄傲这个词。”
玩家转过头,托着下颌看着我,过了一会,忽然没头没脑地说:“其实我挺羡慕的。”
“我小时候还孤独,”他笑了笑,“不,其实也不能说孤独吧,反而很忙。我最擅长的事情就是捡瓶子,十里八乡的垃圾桶里哪个地方瓶子多我都知道。”
“……还有一帮小弟。他们管我叫老大,但他们不是朋友。我就一直想着,如果能有一个朋友认识我,一直陪着我就好了。”
他目光静静地看着我,专注的凝视似乎有重量。
当他安静的时候,深黑的眼神、含笑的唇角似乎都在替他说话,他是很有故事的一个人。
我下意识想要挪开眼,又觉得自己不能够这样做,只能绷着脸任他打量,过了一会,我说:
“你现在不是来了吗?在这里。”
“嗯?”玩家似乎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点了点头认真说:“是的!”
他忽然又毫无预兆宣布:“我决定了,明天的醒冬节,我一定要拿冠军。”
我有些惊讶,这一次,玩家却没有看我,他仰头眺望,头顶是点点的像素星辰。
“其实很好猜的吧?你之前说的时候我就想到了,”他轻轻地说,“你说,我‘明天’就能知道它们的价值……明天还能有什么事,不就是醒冬节吗?”
“冠军的奖品,是书之花吧。一年一次,一次还只有一个人能得到,它的确很珍贵。”
“但我刚来时不知道,不能构成我心安理得接收馈赠的理由。你愿意通过我用书之花接济露比是一回事,但对我来说,我就是收到了那份礼物。”
“所以,那三朵书之花,”他终于转过头,认真地注视着我的眼睛:
“我想亲手还你。”
TBC.
第17章 017(大修,对应原015)
第二天一早,我在淡淡的硝烟味里醒了。
窗外噼里啪啦在放鞭炮,灰白的烟尘从半开的窗户里飘进来,嫩绿的新叶在梢头摇摆。我翻身起来,换上衣服,从水池边的镜子里看过去才猛然意识到——是醒冬节了。
暌违已久的节日盛装开场,连空气中都弥散着雀跃的期待。
我还是习惯性穿了大衣,想了想,又换成更加轻便的外套。毕竟上午还有一个长跑项目,飞艇游行,我其实并不打算加入抢糖果的大军里,跟着大部队在后面捡一些就很好了,可当我系上鞋带时,一个念头又不期然撞进脑海里:
……不知道玩家的成绩会怎么样。
无论如何,至少他真的实打实绕着飞艇的路线跑了半个多月。
玩家昨晚宣称自己要拿冠军的发言,我其实是有点不太信的,说到底,游戏主打的就是一个不在乎玩家死活。抢糖果是一项随机性特别强的活动,曾经就有过一个肝帝玩家哀嚎,说自己连着十几次都没有获胜过,困难程度可见一斑。
可玩家又信誓旦旦:“你不用摘花的,冠军肯定在我。”
“我的书之花本来也要给你,再倒腾一手不是多此一举吗?何况,花一旦摘下就开始枯萎,你也想让他们的花期长一点吧。”
——他才刚正经没一会,就立刻天上地下我最大地打包票。最可耻的是我居然都被他说服了,但这一切都建立在一个前提上,玩家一定能拿下冠军。
我也好奇玩家会怎么做。
最终,看着书架上垂落的半透明花瓣,我还是选择了没有下手。
等我到湖心广场,飞艇起飞处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大家纷纷打招呼:“春天好!”“春天好!”——醒冬节开幕时已经入春,大家往往在这天用这一句话来作为问候。我也入乡随俗地说了说了一句,低调地混在队伍里。
广场上的人群分为几个部分。
有跃跃欲试想要夺冠的人,自然也就有像我这样无所谓的人。两拨人之间泾渭分明地分成两块,中间仿佛隔了一条楚河汉界,还有一些零零散散在边上站着,是既想博得荣誉又卷不动的人。
我在“重在参与”的人群边缘,忽然听到旁边有人问:“盖恩,你怎么也在这里?”
——盖恩在“夺冠预备役”的人群当中,我站的比较靠边,因此才能把他们的对话听清楚。
嘈杂的人群里,男孩的声线坚定有力:
“因为我也想拿一次冠军。”
我不由一笑。盖恩回过头看我一眼,好像突然意识到那句话也能被我听见,脸一下子红到耳根。
玩家倒是一反常态地姗姗来迟。
调查醒冬鼓的这段时间里,他也算成了镇上家喻户晓的大名人,很多人朝他走过去,我就往后退了一点。
希望他真能把必胜的攻略找到吧。
嘹亮的一声哨响,飞艇的影子浮现在天际边缘。
数不清的糖果从天上洒下来,红的,绿的,橙色的,透明的。天上似乎垂下了一条彩虹。我漫不经心地随着人群的脚步往前走,跟不上他们的速度,很快就落到队尾。
这个位置也正和我意,因为能看清前方的所有人。
我一眼就能找到玩家的位置,隔了很远都有他的声音,他在人群中隔空喊着什么,时不时溅起一阵快活的笑。所有人中,他大概是最积极的那一个,哪里的糖果多就去哪里,挤挤攘攘的人群都遮不住他的上蹿下跳。
汗水从额边渗出来,亮晶晶地发着光,他在那里,像个最耀眼夺目的发光体。
玩家察觉到我的视线,忽然回过头给了我一个挤眉弄眼的笑。骄傲的弧度热烈的张扬着,我愣了一下,都不知道他是怎么隔着那么多人锁定我的。而下一秒只听他又说:“唉唉唉,别动手!”
“我我我,这个是我的糖!我先到的!我的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