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认为我玩游戏的目的就是为了完成任务吗?”陆循又说,“如果你担心我无聊,那大可不必。我不是为了一定要做什么来这里的,尽管任务完成,有额外的收获的确有成就感,但我也不会没有激励就一动不动——我不会觉得无聊。”
辛迟:“‘每天’?”
他精准提出这个词,上扬的尾音像带着一点微妙的讥诮。陆循顿时被挑衅到了,“当然,你不要觉得我说空话!”
他干巴巴张牙舞爪:“说了每天就是每天,我说到做到。”
辛迟不置可否。
“再说了,你都没给我证明的机会,又怎么确信我一定会失败呢?”
辛迟:“我给过你了。”
陆循恼火地说:“那是之前我不知道!”
辛迟失笑摇了摇头。他转过脸,似乎在组织措辞,将直白的语言修饰的更委婉,过了一会他说:“不是我不给你机会,陆循,而是我知道你一定做不到。”
“……”
“就说最近的,论文、结课、实习、毕业。那么多事,”他平和地说,“一定要登录一个游戏,只是平白加重你的负担而已。”
虽然话还是很直白,但这是辛迟第一次和他聊起游戏外的事。
陆循有一丝被首肯的骄傲,又有被人小瞧的不高兴:“你说我忙,……好吧,客观上我的确很忙。你也见过很多其他人是不是?毕业生忙归忙,但那只是大数据,大数据统计不等于我。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空闲?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其中特殊的那一个?”
“我知道你会成为其中特殊,但我不想你成为特殊的那一个,”辛迟看着他,“因为那样你很累。”
陆循还想说什么,辛迟的下一句打断他:“我也会。”
“……”陆循陡然无话。
“可能你觉得你能做到,是啊,你是玩家,你无所不能。我从不怀疑你有这种能力,”辛迟的语气轻而缓,“可是,你要如何让我心安理得接受?”
“……”
“你要如何让我接受,”他抬起眼,“你每天那么忙碌、紧绷,只是为一个除了我、对其他人都没好处的誓言呢?”
TBC.
第52章 052
他用了“誓言”。
这句话已经相当重了。
陆循张张口, 第一次觉得那目光是他不可承受的。眼前的人很恍惚,很遥远,遥远得像他第一次见到他。
他只能说:“我能做到……”
“可我做不到。”辛迟安静地打断他。
他注视着陆循的神情, 忽然问:“你想玩一个游戏吗?”
“什么游戏?”
“很简单, 我们有一张纸,各自写下自己对对方的三个印象。”
陆循还想说什么, 可他将纸笔递过来, 自己已经在写了。陆循张了张口,一个空白的输入窗口弹出来, 他看着辛迟伏案的影子想,好吧,那我也来。
咔嗒——键盘被敲下一个键。
第一个想写的词,陆循想,是理性。
他以为自己会犹豫、踌躇,然而事实是话语如源源不断地泡泡般冒出来。他想到第一次听说湖心市集的那一天,听到时间的第一秒他就下决心要邀请辛迟去。二月十四日,就算游戏里没有情人节,那又如何呢?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但辛迟的第一反应是拒绝,就算他没有明说, 他也看得出他的态度。于是他觉得辛迟太理性,换一个词, 太冷漠。他知道辛迟在忌惮什么, 虎视眈眈的商人, 待宰肥羊的处境,但就像他所想的——那又如何?即便前路再晦暗不明,为了这一趟名义上的情人节,他也一定会去, 而不是为了一个莫须有的关系败露就放弃。
他想为什么你做决定时一直始终把我的意愿排除在外呢?“这不公平。”
第二个想写的是独立。
——新镇长罗曼·切舍诺夫。被赶走时,他其实目睹了辛迟和他在野外交谈那一幕。回去之后他想了很久,终于承认辛迟不止有自己看到的那一面,他有自己的朋友自己的身世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故事。他想辛迟在做什么我不干预,只要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快乐就够了,那时候他还自信自己像一个小太阳,但辛迟问他你为什么喜欢我?
一个暗示,一种预兆,一道信号。
他从中品味出一种沉重的东西,像某些心照不宣的挑明了,可它不该在这里,不该这么快。于是他什么都没有说。时间在眼前蔓延至无限长,他可以当一个冲锋的骑士,一个无畏的探险家,他觉得无论多少回都是有下次的,毕竟喜欢是两个人之间的事,与其他任何无关。
第三个想写的,是果断。
或者也可以替换为冷酷,这无伤大雅,他依然无法理解这一切,接受这一切。为什么辛迟临门一脚又拒绝?为什么他如此头也不回地离开呢?他像悬崖边乐呵呵的人一脚踏空,转瞬间只剩刀割一般的风声。他无法明白,只能暂缓,只能拖,第一次拖延他得到一刀两断,第二次拖延等来冷淡和推拒。可他依然在真相外团团转——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他多想得到一个答案,获知一个解释,这样也许他还能换一种方式活。可是没有。没有此外的任何路,其他的道路已经被堵死了。
我真的已经很努力很努力在跟上了,为什么不能再等一等,再给我一个机会?
你只是在心里决定,于是独断地给我下达死刑。
到最后陆循的手在颤,他发现自己几乎无法再写下去了。
辛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放下笔,托腮静静地看着他。
他看到我刚刚狰狞的丑态了么?陆循有些茫然地这么想。
辛迟说:“给我吧。”
陆循好像还悬在空中,看着辛迟没有任何阻力地抽走那张纸,又将自己的交还给他。他近乎本能地望过去:
【1:陆循是一个很好的人,他乐于助人、开朗热情。】
“怎么是这样呢?”他看一眼就笑了,“我……没有那么好。”
辛迟写的是醒冬鼓,陆循拼尽全力越过卫兵,扑到他窗前。
【看到你来的时候我很惊讶,我没有期待过任何人在那里出现。毕竟当时你没有义务,也没有必要帮助我,我看到你隔着几层卫兵的阻拦翻过来就想,这个人傻乎乎的。】
这又跟“很好”有什么关系?
但陆循说:“不是这样。”
“我当时只是顺手,这个事件的发展以前没见到,可能会有任务,特殊的奖励,非凡的成就……我当时只是在这么想。其实能不能找到真凶、我的调查有没有用我都没有考虑过,扑进来也只是单纯地想耍帅。”
【但是我看到你来了,也做得很好。】
纸上的文字未卜先知般回答了他的话,陆循猛抬起头,辛迟的目光注视着他,静静的。
他半带着自嘲说:“……那也只是你‘看到’而已。”
继续往下:
【2:陆循也很厉害,人际交往游刃有余,大大方方。】
“这都是被逼出来的。”
毕竟没钱的小孩孤僻就会受欺负。
【你帮忙带小孩一直很有一套。我总是觉得,你就是其中最大的孩子王,不管多野、多不服管的小孩在你面前都会服服帖帖。后来我发现不仅对小孩子,你总能友善地对待任何人,驾轻就熟地处理任何事,好像再大的困厄也难不倒他,再大的艰险也不足挂心。我有时会想,这样的一个人会有烦恼吗?你很活泼,对万事万物都抱有最大的好奇,你的眼里好像有一个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