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穿着一样款式的卫衣,奔跑在人群里。人们来自世界各地,各种肤色,说着自己的语言。手里没枪心里没底,季长岁开始理解周观逸的火力不足恐惧症,这时候不说别的,手里但凡攥一把左轮,他都能宽心很多。
“亲爱的朋友们!”
是侏儒的声音,扩音器四面八方,季长岁停下,换了个角度继续牵着周观逸。他手里没枪,必须要攥着点什么让自己安心。
人潮立刻向他们侧后方涌动,这些人的疯狂程度让季长岁感觉诡异,真的会为了马戏团表演而如此疯魔?或许是他世面见得还不够多,因为季长岁眼睁睁看着——或者说,是高阶异能者对环境的强感知能力,就在距离他和周观逸所站的地方大约25米左右,有几个人摔倒,其余人根本不理会,直接踩过去。
一个一个地踩过去……
季长岁蒙了,因为这里场地算得上宽敞,他们明明可以绕开,但这些观众们毫无感觉。
“你……你看到了吗?”季长岁问。
“看到了。”周观逸紧了紧手,“先冷静,这些人有点…他们不像是来看表演的。”
季长岁不解。
太阳下山了,余晖在沙丘的尖顶向这边看戏,依依不舍似的。
“咻——”“嘭!”烟火在残阳最后的光线离去后腾空而起,人们爆发出更大的欢呼。花车从2号帐篷后方缓缓驶来,那是个相当“马戏团”的花车队伍,巨大的紫色章鱼打头,中间一些小丑抛球,接着是一片花网,希拉斯站在花网最上方的小平台上。
还是那个话筒,似乎是为侏儒量身打造,希拉斯站在它前面,笑得很标准:“oh,似乎发生了一些惨烈的踩踏事故,朋友们,不能这样。”
“你刚刚说,他们不像是来看表演的。”季长岁跟他手臂贴着手臂,在这些疯子中尽量紧紧依靠,“那你觉得他们像是来干什么的?”
“像是来……”
随着周观逸说话,侏儒从他西装口袋里掏出一把……蝴蝶,那些蝴蝶飞向那边地上半死不活,或已经死了的人。
周观逸继续说:“像是来朝圣的。”
那些人,“活”回来了。
他们爬起来,如溺水后肺叶重新舒张般猛吸一口气,再向后仰,如重新调整骨骼。
“Ohhhh——!!”人群庆贺。
“时间就是生命,我的朋友们。”侏儒笑着说,并精准地看向人群中的他们。
第51章
陡然之间,季长岁有一种世界观龟裂的错觉。
那是起死回生吗?这不符合自然规律吧?这种“魔法”有什么前置条件吗?如果说他可以随心所欲把一个死人拉起来,那么……
“唐枯木。”季长岁一时没办法把语言组织清晰,“他那个…他一直活着,是不是因为他、他一死就,就再让他活过来……吗?”
季长岁这话说得一截儿一截儿,不过周观逸能听明白。他刚要说话,后面有人一把拨开两个人,兴奋、狂喜地穿过去,试图挤去前面,更加靠近希拉斯。“哎…”季长岁被迫跟周观逸被越挤越远,这些人真是有劲,季长岁已经很久没被人一胳膊肘肘出两三步了。
人越来越疯狂,马戏团的保安们拉起人墙让花车正常行驶。季长岁习惯性想要摸一下领子,但衣服上并没有通讯器。他以前维护过一些追星现场,当时还觉得那些人挺疯狂的,现在看来是他见识浅薄了,那才到哪儿。
“好啦好啦朋友们……”希拉斯笑着说,“不要再搞出这种麻烦的事情了。太阳下山了,来到马戏团新的一天!”
“砰砰”两声,从花车的礼炮里迸发出来漫天的各色糖果,这些人拼了命地跳起来抓。季长岁手心里落了一颗,他听见旁边的人羡慕到声音颤抖,问他:“天哪,天哪,你可以把它卖给我吗?可以吗可以吗?”
“……”季长岁看看他,又看看手里的糖,问,“这有什么特别之处吗?吃了会怎么样?”
“会幸福!”路人回答。
“所以,只是普通的糖果?”
“对!”
“……”季长岁直接给他了,“拿去吧,我得去找我朋友了。”
他们被人群冲开来,没有通讯设备。混乱的糖果雨里,花车上打扮怪诞又可爱的男男女女跳着舞,魔术师用漂浮术跟在两侧,他们把礼帽变大,大得像司马光砸的那个大水瓮,然后从里头抓出一只小丑,再将小丑抛向人群。人们像举起球星那样把小丑托着抛起来,小丑再“嘭”一下消失。
季长岁一路挤着人群,一路释放着异能,利用这些人的手机信号追捕着军警信号。当然,也需要一些运气,军警的信号往往有隐蔽性,尽管季长岁知道频率也需要碰上了才能识别。
不可避免的,他也窥探到了一些人手机里见不得光的东西……怪就怪他观察力太强,一闪而过的东西都非常清晰。什么几点见心理医生,几月几号去杀了谁,下周妻子出差,去和谁睡一觉。直到季长岁挤出最挤的人群之外,终于通过一个智能手表的传输射频感知到了陶诚的通讯器频率。
他正要跟着这道频率发信号时,忽地整个人僵立在了原地。
不对,这段射频太近了。陶诚应该在起码5公里以外,但这段信号射频源头的距离,最多最多20米。
“接下来~向大家介绍我们的特别来宾,他们是不远万里前来抓捕我们的军人和警官!”希拉斯说。
季长岁像是被什么击中了,瞳孔在颤动。他回头——那游行的花车行进得很慢,其中最大的那台车上有个投影仪,深浓的夜空中悬浮着幕布,幕布上正在播放斗兽场里的直播画面。
画面里,陶诚浑身是血跌坐在地上,他的对手是个身材有两个陶诚那么壮的壮汉,正在陶诚周围踱步。
这种无助感在季长岁三十年的生命里很少出现,多数时候他是那个高狙位,所有队友都在他的视野范围,高精狙的子弹有的能比他手指还长些,基本谁来杀谁。所以他从未有过眼睁睁看着自己人倒在那儿自己无能为力的情况。
“真是不自量力。”附近有人说,“居然敢来挑战马戏团,再说了,这里又不是违法的表演!有病!”
“是啊。”有人附和,下巴向空中那屏幕画面扬了扬,“瞧瞧,过来丢这个脸做什么,警察哪里打得过斗兽场的战士?!”
他们讥讽着,沾沾自喜着。季长岁不管路人作何评价,眼睛愣愣地看着屏幕。他试图在画面里找一找其他人的身影……出发过来时每组七个人,画面里只看到了陶诚。想来是因为他跟周观逸结婚了所以算作一个整体。
季长岁很紧张,这种紧张干扰了他的判断,这时候他既想要盯着屏幕,又要马上去找到这个斗兽场位于哪个帐篷下方……可是身体被定在原地。
陶诚又被踹飞,后背轰地砸在墙上,跌下来跪在地上,手掌撑着,嘴巴不停吐着血。那血是黏稠的,同时他在干呕,腹部一抽一抽。陶诚是他的下属,季长岁只感觉胸口浑浊,呼吸的每一下都要用力,否则空气吸不进肺叶里。他压着喉咙,像是要把什么东西压回肚子里才能开始思考。
思考,想想这时候要怎么办。
鼻腔里涌进来谁的信息素,又是谁在这种场合没有贴抑制贴……“嘭!”希拉斯精准击杀,并且又一次强调不要胡乱释放信息素。有枪……有枪就好了,他很无助,机械异能者可以强化子弹,他要杀了希拉斯,就现在。
不必带回昶州跟加兹拉尔关一起了,呼吸得好费劲……季长岁再次吞咽,他把视线从屏幕挪开不再去看,拨开人群跑向最近的帐篷。
蹲下,手按下,驱动异能向下探测……没有,下方没有电力波动。
季长岁起身继续狂奔,下一个帐篷,还是没有。他有些喘,再抬头,陶诚已经有一只眼睛没法睁开,不知道是受创还是被血完全蒙住。那边花车欢乐的音乐和屏幕里的画面同步刺激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