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滦嘴唇嗫嚅了一下。
终末之神赶忙关切地问:“怎么了,宝宝,想睡觉吗?”
祂就差拿触手支个摇篮,让元滦躺里面,祂来晃了。
“你……”元滦目光穿透眼前的黑暗,试图望向那不可名状的存在的核心,低低地说,“地球上的人类……你要杀了他们吗?”
“怎么会。”终末之神的声音带着理所当然的惊讶,“那些不都是你的口粮,况且不是还有你的玩伴吗?”
元滦嘴巴张张合合,再一次体会到了失语的滋味。
可这一次,他的心情和上一次截然不同。
终末之神无比愧疚地说:“宝宝,是我来晚了,一不小心睡过头,还得宝宝你来叫我,真是不該。”
说着,那庞大得宛如大厦般的触手狠狠甩向阴影中的庞然大物,巨大的冲击力晃得整个空间似乎都在动摇。
祂似乎……是指挥触手打了自己一下?
元滦莫名觉得有些荒谬和好笑,与此同时,不知怎么,一股委屈感也莫名其妙地蔓延上来。
无数疑问盘旋在心头,元滦哽了一下,说:
“你…我为什么不知道我是你的孩子?”
在他的记忆中,他一直是那个被抛弃在孤儿院门口,无父无母的孤儿,在被终末教徒们找上前来之前,也和任何一个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
甚至……因为性格上的胆小与内向,在社会上活成了一个边缘人物。
这样的他……为什么会是终末之子?
而终末之神如果真是他父亲,又为何将他弃置不顾,在此时却又对他做出这副好爸爸的姿态来?
然而,面对元滦的质问,终末之神道:“宝宝!你愿意出生了吗!”
祂惊喜得仿佛面对的不是质问,而是亲昵的撒娇。
“什么?”元滦下意识说。
出生……?
“你什么意思?”
终末之神的声音依旧沉浸在一种满足中,美滋滋道:“当然了,宝宝,你还没真正出生呢。”
元滦:“那我是什么?现在的我算什么!”
终末之神:“算你贪玩啊。”
元滦:…………?
终末之神用一种回忆往事,带着点后怕的纵容口吻道:
“当初第一次发现你神魂不在卵里时,还吓了我一跳呢,还好只是调皮,跑到人类的世界里去玩了。”
“你不知道你是我的孩子,当然是因为你还未真正的,降生于此世啊。”祂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層层叠叠,扭曲纠缠的巨型触手后,有一个什么东西被小心翼翼地捧了出来。
与巨型触手相比,显得格外纤细也更加柔软的细嫩触手们轻柔地托举着它,如同捧着宇宙间最脆弱的珍宝。
“看,你在这呢。”
那是一个巨硕无比,通体浸润着血色的卵。
它的外壳并非光滑,丝丝缕缕的血雾缠绕在上面,呈现出一种流动的质感,和卵一起散发出冰冷,古老,孕育着无尽混沌与未知的气息。
元滦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能感受到巨大的吸引力从那枚卵中传出,淹没了他的感官。
这吸引力远甚于他对弥赛亚碎片的食欲,这是一种仿佛小狗看到属于它的小窝,游子看到只属于他的家的,一种本能的强烈冲动与欲望。
是时候了。
元滦清晰地感觉到了预兆。
他可以……
可以……?
终末之神的声音异常柔和:“回来吧,宝宝,你该真正地降生了。”
元滦怔怔地看着那枚卵,透过那结实的软壳,他却似乎在其中看见了一个模糊的影子。
一个蜷缩着的,等待破壳的……形态。
他真的……是这枚卵?
就是他的来处,他真正的自己?
“如果我回到卵里,会发生什么?”
元滦忍不住问,
“【我】会……消失吗?”
终末之神完全理解了元滦的不安:“一切,都凭你的心意,我的孩子。”
我的心意……
元滦一步一步向前,伸手轻轻地触碰到了那枚温热的卵。
卵在他的掌心下搏动。
“咚……咚……”
一下,两下……卵搏动的频率和他心脏的跳动完美地重合在一起。
仿佛它们本就同出一源,分隔经年也依旧没有改变过彼此的节奏。
不知不觉间,在这奇异的共振中,站在卵前的元滦已消失在原地。
唯有那枚庞大的卵还在规律地搏动着。
层层的触手探出,再次温柔而紧密地将卵环绕,包裹,守护在中心。
高悬在头顶,无数血红色的眼睛像是完成了某种神圣的见证,带着难以言喻的安宁与期待,缓缓闭上。
终末之神静静地等待。
一如……亿万年前。
在时间的概念还不存在的,混沌未分的起点。
第120章
一切的开端始于静谧。
黑暗,虚无,寂静,无知无觉。
“卵”,出现了。
不,这时的卵与其说是卵,不如说是一团在虚空中悬浮,混沌的浓浆,一团没有外壳的原汤。
不知岁月,不知自我,就只是这么存在着。
然后,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不知从哪来的说话声渗了进来。
“快来看,这有一枚还没形成的卵!”一个惊讶动人的声音说。
“好小。”一个沉默的声音说。
“恐懼与勇气?难怪。”一个仿佛帶着炙热的温度的声音说。
“这样下去,不会變成死胎吗?”动人的声音担忧道。
“它需要拥有情绪的供养。”另一个新的,更显沉稳的声音说。
“啊哈!那我可以来制造一些拥有情绪的生物!”
“嗯……生物在死前最容易爆发出恐懼或勇气,这样的话,最好将这个生物的寿命制作得短一点,但也不能太短,而且要保证他们能延续下去……”
“听起来好麻烦……我果然还是不适合帶孩子啊。”
似乎有越来越多不同的声音聚拢过来。
死寂的混沌处變得前所未有的热闹。
卵有些想加入那些声音,也想和他们一样说些什么,
但他太弱小,也太虚弱了,留有意识醒来的时间太短,连听到的声音都隐隐约约,声音中的含义也不明白。
它只能极力捕捉那些声音中的话语,将它们都牢牢記在記憶深处。
“这么放在这儿,等个亿万年,也能出来了吧?”
“但……”
朦胧间,卵感觉自己好像被碰了碰。
“这里面已经有意识了吧,就这么讓它在这里待个亿万年?”最开始那个动人的声音道。
“那谁来留在这看护它?”另一道声音立马反问道。
短暂的沉默。
没有声音发出动响。
卵有些疑惑,也开始有些不安。
它不明白,周围的声音怎么一下子停止了。
是走了吗?可它分明感知到那几道迥然不同的气息还在它的周围。
就在卵有些隐隐失落时,那些气息以一种近乎敬畏的谦卑,向周围迅速退开。
一个更古老,也更深邃的气息,帶着难以言喻的庞大与从容,无声无息地来到卵的面前。
“我来吧。”
卵感觉到數双温柔的“手”轻柔地围在了它的周围。
那道靠近它,充满威严又奇异地透露出温和的声音说:
“从今往后,它便是我的孩子,我的子嗣,我会看护,照料它。”
似乎有隐隐的哗然声,但有温暖的感觉包裹住了卵,原来消失的声音也回来了,卵只感到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