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来都已经做好碰到的会是镜像的准备,像现在沿着神性影响能找到柯弦方真是所有可能性中最好的那一个了。
元滦的肩膀缓缓塌下,感觉到对方的气息朝他一步步靠近。
“是啊,”柯弦方已经走到了元滦的面前,劫后余生般地喟叹,
“与这些能完美伪装,潜伏在我们中间的异种相比,我们第一次见时在黑森林遇到的那只根本不值一提。”
第58章
元滦:“……”
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异种?
元滦一字一顿地在心中重複对方说的话,每停顿一次,指尖就愈发冰凉。
元滦不知道异种那非人的视觉能否在黑暗中看清周围的环境,
但他站在原地,强迫自己将视线自然而然地从“柯弦方”的脸上移开,仿佛只是在随意地扫视周围的黑暗,不讓对方察觉到自己可能有在颤动的瞳孔。
元滦开口,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丝毫涟漪,甚至还带着一丝追忆往事的疲惫笑意,若无其事地回应道:
“也还好吧,这里的异种虽然危险,可上次那个可是差点将我的腿都咬下来了。”
“柯弦方”没有任何停顿,保持着之前说话的那股腔调,語重心长般说道:“不,这种会伪装的异种才是真正危险的,一不小心就会被它打入内部,从而被一网打尽。”
“走吧,不能再耽搁了,我们要赶紧找到其他队友,并杀死那些複製体!”说着,他就作势要拍一拍元滦的肩膀。
“柯弦方”隐藏在黑暗中那雙眼睛在元滦看不见的视野中死死盯着元滦,眉眼弯弯,从中泄露出些许恶意。
随着它抬手的动作,一股冰冷的潮气滑进元滦衣领,带来一阵粘腻感。
元滦的呼吸刻意放得深长而缓慢,他已经可以确定,眼前的柯弦方。
是假的。
但对方想要做什么?
它已经站到了他的面前,却没有立马动手,而是说要带着他去找其他人?
……是谨慎起见想要将他带到其他异种那儿一起对付,还是想要将他带到其他人面前后误导他,讓他亲手杀死自己的队友?
但无论是哪个……
“柯弦方”搭在元滦的肩上的手,連同其整个形体,在下一秒突兀地化为了灰烬。
它保持着那副眼角弯起的表情,就在猝不及防间被泯灭了。
——它都不可能成功。
元滦站在原地,没有移动分毫,轻轻伸手掸了掸肩上的灰,表情思索。
他本以为这些异种是通过偷听他们的谈话从而伪装成他们的同伴,但对方却又说出了柯弦方其实是A市防剿局卧底的秘密。
这是为什么?
这些异种把他们的表情,动作,乃至神术都能100%的複製出来,如果不是依靠偷听或观察……
读心……?
不,如果是读心,它在说出那个错误信息后就会立马从他的内心感知到不对,绝不可能继续表演。
但不是读心,它又从何而得知那个秘密?
仔细想想,它为何会一方面知道柯弦方是卧底,另一方面又理所应当地相信柯弦方编造出来的,关于他们是如何認识的谎言?
蓦地,一道电光闪过元滦的脑海。
谁会認为柯弦方是卧底,谁又会認为柯弦方那时说的是真话?
是他和那几个爱神教徒!他们分别有着对柯弦方的不同認知!
这些异种会有两套不同的信息,是因为他们模仿,窃取的,是漂浮在他们意识表层,模糊的,片面化的认知!
他们的“读心”,读取的不是記忆本身,而是对彼此的印象!
越是对身旁的同伴熟悉,同伴间的默契度越高,那些异种越是会模仿得完美无缺,天衣无缝。
而敢于一同前往这危机四伏的沼泽的,往往都是对彼此信任,熟悉的同伴,所以无法在第一时间识破异种的伪装。
而他们却因为在其中他和柯弦方各自都有所隐瞒,对其他人说了谎,才导致那只异种这么快地暴露了出来!
元滦呼出一口气,有了这番推断,他就能在此之后依据这点,判断对方是否为异种。
思绪落定,元滦抬眸看向周围其他的神性影响,选定其中一条,再次出发。
沿着那条神性影响走到尽头,元滦不等对方开口,抢先发问:
“等等!我问你,我和柯弦方是怎么认识的?”
对面沉默了一会,片刻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我们在黑森林第一次见到彼此。”
竟然又是柯弦方的声音?!
元滦有些讶异,但对方这个回答……
硬要说他们第一次见面,确实也是在黑森林,但……
元滦决定再给对方一次机会:“你还記得我们第一次见时遇到了什么吗?”
“……”呼吸声平稳地在黑暗中起伏,带着一种刻意的,过分的镇定。
少顷,对方不动声色地吐出两个字,“异种。”
“是吗……”元滦不紧不慢地靠近,在黑暗中确认对方的位置。
在黑暗中就是这点不好,他需要确定好对方的位置,才好发动力量。
这一只学聪明了没有朝他靠近,不过无妨,那山不来就他,他来主动来就山。
“但不好意思,”元滦的声音几乎贴着预判中对方的位置响起,闪电般朝对方伸手,“我不这么认为!”
“等等!”刺骨的杀意瞬间讓柯弦方背后激起了细小的鸡皮疙瘩,他通过感知猛地扣住元滦朝他伸来的手腕,飞速地解释,
“我们第一次联络是在昨天的晚上20点22分,约定好来沼泽和森林的边缘碰头,在此之前,我们从未见过!从!未!”
凝聚在元滦指间,蓄势待发的能量骤然一滞,他眼中闪过惊异。
連他都不记得柯弦方什么时候联系他了?眼前的这个“异种”竟然连几分钟都说得出来?
元滦用另一只空着的手入斗篷内侧,掏出手机查看,第一条来自柯弦方的信息明晃晃地显示着是20:22发来的。
根据他之前的推断,异种应该说不出这种只有对方一个人记得,详细而具体的信息。
那眼前的这个是真的?
手机屏幕发出的微光照亮了咫尺之隔柯弦方虚弱的表情。
在确知元滦原本的意图彻底消失后,柯弦方才缓缓松开攥着元滦手腕的手。
他承认,元滦刚出现时,他故意抛出错误答案,想要试探对方,但没想到元滦说动手就动手。
他可亲眼见识过淤泥怪消失的瞬间,差一点,他就要步对方的后尘了。
不过通过对方的回答和反应,他也可以确保眼前的是真的了。
“你也知道怎么分辨异种和真人了?”元滦放下原本抬起的手臂。
柯弦方声音重新变得平稳,甚至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差不多吧。那些异种的认知在你我身上总会出错。”
他顿了顿,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一路上,我已经解决了三只异种了。都没有遇到真人。你是第一个。”
“而且那些複製体其实也没有想象中那样复製得完美无瑕。”
借着手机的光线,他指了指自己的耳垂:“我这里有一个不引人注目的痣,复制体就没能复制出来。”
“还有一个绯云的复制体,”他的語气变得有些复杂,“胸有些过大了。”
元滦哑然。
照他预想的那番推测,其他人没能关注到柯弦方耳朵上的痣,从而异种没能复制出来也十分合理,但胸……咳咳咳。
看来队内有人对此有些耿耿于怀,甚至在认知里都比现实中的大啊……
元滦对此略过不表:“既然你也能辨认,事不宜迟,我们快去找其他人吧。”
柯弦方颔首。
这次两人一同出发,沿着一条神性影响向前摸索,直到感知视觉中那条彩色的道路彻底消失在眼前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