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凭着一腔热血带DOS走过一段路,但这路不好走,眼见着就要到尽头了。
忽然有一天,一个脸上带血脏兮兮的少年上了网吧二楼,问:“是DOS俱乐部吗?”
这少年看着刚跟谁打完架,唇角有血,身上还有股浓浓的酒味儿,陈升本以为是个找事的,想应付一下,走近了才发现,那酒味儿是从他衣服上散发的,衣领处湿了一大片,大概也是打架时砸碎的。
“是,怎么了?”陈升给他拿了几张纸擦脸,发现他凌乱的碎发下藏了一双凌厉而明亮的眼睛。
少年任他擦着脸,说自己好几天没吃饭了,陈升给他泡了两桶泡面。
他又说想加入DOS打职业。
贺严在一旁笑了,一年能有几十个人这样说,实际上都是些吃不了学习的苦、玩心重、连打职业的门槛都够不到的网瘾少年罢了。
自以为水平很高,其实只是年轻带来的错觉,不说职业选手了,就是让他们和青训生碰一碰,哪个不是被打得落花流水,梦碎一地。
即使够到门槛,也大大低估了这条路的艰辛,以为打职业就是全职打游戏。实际上,每天训练枯燥无聊,一个探头都能练几个小时。坚持一周就是极限了,这些人往往撑不了一周,就找各种借口要回家。
如果是以前,DOS还有钱,运作还可以的时候,贺严或许会让这个少年展示几把,了解了解他的实力。
但如今DOS已在没落边缘,他自己的梦都到尽头了,无心去管一个小孩子的电竞梦,直接了当地说:“想打职业?也要有那个水平。吃吧,吃完来跟我打solo,赢了考虑让你加入。”
少年说:“好。”
贺严也是拿了好几个冠军的人,自问水平不低,至少打这样的小孩一点压力也没有。
他不想浪费时间,没留手,以前和人打solo多少会估计对方的自尊和颜面放放水,今天却只想赶紧结束,什么也顾及不了了。
“输了就走人,我们还有事,忙着呢。”贺严焦躁地挑了个机位坐下。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这少年一上手就跟他打得不相上下。
“砰”!枪声不停贺严又一次被少年穿胸扫死,终于认真了,打量着对方,重视起来。
其他人见这么久没结束,也都围过来看,这少年却一点也不怯场,看的人越多,打得越好。
“可以啊。”陈升看着贺严拧起的眉头,又泡了桶面,笑道,“把老贺杀得认真了!有两下子。哎呦,厉害的,等下赢了再吃一桶。”
“赢了我再说吧。”贺严板着脸操作,被对方的年龄和操作激起了战意。
solo约好30个人头为胜,一局定胜负。
贺严拿到30个人头时,操作有些变形,手腕都在刺痛,而对方操作依然流畅,也有27个人头了,惜败。
“老贺你不行啊。”队友也看出来这少年厉害,拍了拍贺严的肩,调侃着。
输了。
少年盯着屏幕抿了抿唇,不服气,但忍住了,输了就是输了,他站起来朝贺严微微鞠了一躬,按照约定准备离开。
没经过训练都能跟贺严打得有来有回,不敢想要是系统性训练了,得多恐怖。
“等等。”贺严叫住了他,顿了顿,指着身旁的队友道,“来跟他再打一把,赢了让你留下。”
少年的眼睛忽地亮起来,猫一样窜回刚刚的位置坐下。
队友的水平比贺严差点,信心满满地开打,结果竟没打过这少年,30:28,自尊大搓,不可置信地看着少年。
少年则偏头得意一笑。
“什么啊!”队友哀嚎着投入陈升怀里,“有桂,我不玩了!”
陈升哈哈大笑。
“叫什么?”贺严伸手搭上少年的肩。
少年道:“赵令冕。”
赵令冕那年十六岁,天赋逆天,训练一周后贺严就再打不过他了。
他没钱,没联系方式,也没住的地方,像个黑户,陈升给他在二楼支了个小床,天天就随意睡在那儿。
细问才知道,他是跟父母打架跑出来的,他爸赵仓酗酒赌博,他妈也跟着赌,房子都卖了,这回要抵押他。
他不干,能砸的都砸了,拳打亲爹脚踢亲妈,抡着酒瓶往催债的人身上砸,十六七岁正是打人最疼的时候,他打得几个人都在地上咿咿呀呀地起不来,这才跑出来。
“牛逼。”陈升看着赵令冕长长的睫毛和白白净净的小脸,怎么也想象不出他揍爹妈的样子,但还是给他竖了个大拇指,“那你怎么想的打游戏?照你这个说法哪儿有电脑让你打。”
“邻居家。”赵令冕穿了身陈升的干净衣服,晃着小腿一笑,“给他家小孩代打。”
邻居家小孩人菜瘾大,沉迷游戏却打不上去,打不上去就不写作业,非得把段位搞上去才行,急得父母团团转。父母是个宠孩子的,舍不得打孩子,也舍不得砸电脑,看着天天在他家写作业的赵令冕,干脆让赵令冕写完作业后帮自家小孩往上打。
天赋这个东西,有就是有,没有强求不来。
邻居小孩打一年都上不去的段位赵令冕三天就打上去了,还觉得很简单。
段位打太高了,小孩被虐菜,气哭了,父母却很满意,总算能安心写作业了,告诉赵令冕以后都可以来他家帮着打。
赵令冕作业写得快,就有更多打游戏时间,一来二去,竟然打到榜前,小有名气。
他自知自己有天赋,所以从家里逃跑后想到试一试来打职业,也不懂什么俱乐部,见到网吧就进去问问,刚好问到DOS。
“还真被你捡到好苗子了。”陈升用胳膊肘一怼贺严。
贺严笑呵呵地算着花出去的钱。
他给赵令冕买了部只能通话的二手手机,开了个机位,又带他申请了资格,注册了id,赵令冕翻着冷门英文词语表,取了个Shrive,很满意,意思是忏悔后赦免。
两个月后就拿到了个人职业资格。
贺严做了他的教练,其实一开始也没多少能教的,赵令冕打个人赛,拿了几次奖金,缓解了DOS的资金难题,贺严才开始考虑组一个新的队伍。
他从NFPL的青训营里挑了维维、星河和休止符,四人作为DOS新的一队,在小小的网吧里开始训练。
一开始根本没什么人关注他们,更没几个支持的粉丝,赵令冕在四个人里技术最为突出,靠着个人赛不断拿奖金支撑队伍,才撑过磨合期。
看着几个人稚嫩的身影和对这条路的期许,陈升和贺严的心劲儿又上来了,激情又回来了,真心待他们好,掏心掏肺地教。
第一年的联赛,赵令冕就崭露头角,带着DOS打败了当时的在役世界冠军,挨了骂也出了名。
接着是炒作,他倒豁得出去,联赛需要什么话题就能搞出什么话题,脸也好看,没一句脏话,粉丝越来越多,热度攀升。
正当贺严以为一切向好的时候,一个女人带着个小孩找上门来要钱了。
那女人就是赵令冕的妈妈,见了面就是一个耳光,哭诉赵令冕不孝子孙,弟弟还那么小爸妈在家饿死了也不管不顾。
一场闹剧。
起初赵令冕还会心软把奖金打给她,毕竟是自己亲妈,后来发现打了钱也是去赌,去供他爹,就越给越少,心硬了,任她在俱乐部闹。
他妈并不了解电竞,觉得这就是不务正业混日子,也不知道赵令冕到底有没有钱,看着DOS简陋的环境,要了几次钱没要到就不再来了,也不再和他联系,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