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矩就是规矩,就算是春告祭托你采买药材,也需要陛下恩准你才能出宫,带下去。”
季回星:“袁涣负责京中防疫,太医院没有更多的大夫。春告祭,这些时日有劳你,等北方战事稍缓,本宫便从汝南寻一些大夫来帮衬你。”
“多谢娘娘体恤,”卯日又抬头望了成王一眼,委婉道:“陛下、贵妃娘娘,王庭中用的药请每日派太医查验过再用,最好按照臣给你们的药方用药,其他的药不可乱用。”
“臣听闻宫中多了许多女子,如今瘟疫肆虐,还是减少新人入宫为好。”
成王却拍案而起:“瘟疫瘟疫瘟疫……这都多久了!还没有研究出药方,春以尘,朕给你的时间还不够多?”
秋公公:“陛下……”
成王怒道:“你住口!让你给朕找两个女人都找不到,你还在朕面前晃!滚!”
“春以尘,”成王径直走到卯日面前,“北方生疫,慧贵妃力荐你为京中防疫人选,可你呢?大半年了,你的药方还没有研制出来,京中患病的人越多,朕的臣子全都告病不起,你太医院的人做什么吃的?一群废物!你!朕再给你三个……不,一个月,一个月之内要是拿不出办法扼制住瘟疫,那你去和袁涣陪葬!”
慧贵妃也想劝他:“陛下。”
“今日谁都不许为他说话!”成王道,“还是贵妃有防疫的药方?那你来做这个太防疫官如何!”
卯日连忙跪下:“陛下息怒,娘娘不过与您一般担忧瘟疫传染我西周臣子。太医院众人都是陛下钦点的大夫,这么多年兢兢业业,陛下您也看在眼中。血吸虫病自北方传来,且来势汹汹,此病在体内潜伏期长,等到发作时又为时已晚,臣与诸位大夫甚至来不及研究病理,对方便死去,并不是臣怠惰因循?,实在是……实在是瘟疫太过凶险,”
“但万幸有颓五子等人试药,臣已经研究出了一种更有效的药方,只要再等几月试验,一定……”
“几月?”成王怒道,“几月又几月,这次又需要几个月?秋释!秋释!把朕的剑拿来!”
秋公公捧着宝剑上前,姬野拔剑出鞘,朝着卯**近两步,挥剑搭在他右肩上,“就一月!一月之内你拿不出药方,朕就亲手砍了你的脑袋!来人,送慧贵妃回宫!”
“派人看着春以尘,别让他学前人又用自戕威胁朕!”
卯日被成王的禁军送回太医署。
这些禁军白日寸步不离地跟着他,晚上就驻守在太医署门前。大夫与学生们被凶神恶煞的禁军吓到,卯日不得不安慰他们说这些禁军是陛下派来护卫太医署安全的,才暂时隐瞒了过去。
半月过后,又到了六月,是卯日生辰。
今年的生辰没什么特别,早晨的时候张高秋将长寿面端到太医署,楼中只有两三位大夫,知晓卯日生辰后都纷纷祝贺,卯日摆摆手,让他们别声张。
案桌上都是书简,他找不到放碗的地方,只能捧着面碗坐在台阶上吃。
张高秋便接替卯日整理书案上的典籍。
卯日吃完长寿面,喊了一声高秋姐,没有得到回应,便缓步过去,发现张高秋拿着记载颓不流病例的书卷在抹泪。
张高秋曾是最了解颓不流身体的人,阅读书简上的字迹时更加感同身受。
颓不流七十三次试药,并不是全然无用,卯日已经和诸位大夫试出了一种最佳药方,这几日正在患病的人身上尝试。
卯日搁了碗,半晌后撕了一页废纸,画了一匹白马,撕成片。
他在张高秋身边屈膝坐下,捏着白马,学着马嘶鸣声叫了一声,用马匹纸片绕过张高秋的脸,最后轻轻挨了一下对方的鼻尖。
“高秋姐,你看白马。”
张高秋擦了泪,接过纸片,翻来覆去地看,嫌弃地说:“丑死了。”
可她还是捏着薄薄的纸,捏得纸张泛皱。
卯日移到张高秋身边,两人肩膀挨着肩膀。他如今比张高秋高了许多,坐过去就挡住了天光。
张高秋欣慰地望着他:“当年湘妃三峡见你的时候,才和我一样高,现在都比我高出一个头了。”
卯日笑了笑,比较起两人身高,挑着话说:“……高秋姐,你当年要是从宫中接回来那匹小马驹,现在估计也该比你高了。”
“我哪喜欢什么小马,是……”张高秋望着掌心的白马纸片,“是你不流哥喜欢。我在渝州新都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我和家里吵了架,偷跑出去,遇上不流。他牵着一匹小马驹,马比他高,油光水滑的。他问我为什么哭,要不要骑马,我当时觉得他说话好温柔,所以答应了,他牵着马,载着我在街上转了一整天。”
“后来不流家搬到了我家隔壁,隔着院墙,我能听见他弹琴的声音,所以爬上墙,想找他玩。”
颓不流十七时,写了算数名篇,新都人人皆知。张高秋听闻了这事,欣喜地去寻对方,颓不流却不在家。
对方与其他官宦子弟们出去聚会。
张高秋在街道遇上返程的颓不流,那时他骑着白马,穿着一身素雅的蓝色长袍,在一众少年轻狂的世家子弟中更显得举止儒雅。
颓不流见张高秋在街上乱跑,连忙勒住马缰,翻身下马,问张高秋去哪。
世家子弟见惯了两人关系亲昵,忍不住打趣了颓不流一句。
“你不流哥先是呵斥对方,说我年纪小不懂情爱,以后自然会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再则小姑娘家的声誉很重要,不能随口妄言。”张高秋道,“可他哪知道,云魑跃丹溪,万景驻光彩。我和他自小一起长大,见过了他,我哪还会喜欢别人?”
她抹去泪水,“瞧,今日可是你生辰,不说他了……以尘,往年你生辰都热热闹闹的,姐姐有许多礼物送你,今年却没来得及准备……说起来,赋长书那小子也没过几次生辰,我想问你来着,之前他送我们回丰京后,我都有一年没见过他了,他人呢?”
卯日有些心不在焉。
赋长书每次生辰的时候都不在他身边,他也没想着问一句。
赋长书这些年到处打仗,生辰估计都在军中过了,对方却记得卯日生辰,得空就送来玩意。
他想起那封信,隔了半天才回复张高秋:“不知道。”
“又吵架了?”
也不知道他俩在张高秋心中是什么形象,卯日一说不知道,张高秋就觉得他俩在吵架。
“我就是不知道。”卯日说,“我也很久没见过他了。”
其实有见过的,在梦里,他梦到过赋长书很多次。前几年的时候他从没梦见过赋长书,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一年开始断断续续梦见赋长书。
有时候白日累得想要席地而睡,却还是会梦见赋长书,偶尔赋长书抱着他说话,要么就是两人胡闹,卯日懒懒地趴在对方怀里,揪着赋长书的头发辫小辫,最后捏着小辫子的尾端去扫对方的眉眼,等赋长书醒了,迷迷瞪瞪地想要亲他的时候,卯日就把小辫子塞在对方嘴里,逼赋长书叼着发辫等他亲。
有时候他会梦见赋长书和他骑马在丰京城闲逛,街上都是百戏游神,他两在城中一圈一圈地绕行,等到日暮时分,就沐着暖洋洋的落日回灵山长宫。
两人从骑马换成了驾轺车。
赋长书拽着缰绳驾马,卯日靠着围栏,大爷似的指挥对方,兴致来了,就和赋长书抢缰绳。
官道笔直,可轺车跑得歪歪扭扭,蛇形往前,伞下的铃铛便响起来。
他和赋长书在车上互骂驾车技术差,谁也不服谁,骂着骂着就停了车,在路边打起来,揪着衣领咬对方的唇,连舔带咬,咬得唇皮沾血,又慢慢含吮去血丝,并不忘动手动脚。
多数时间是卯日坐在赋长书腿上,偶尔他也会突发奇想,要赋长书跨坐在自己腿上。
赋长书不敢真坐,双臂撑在轺车壁上,大腿虚虚挨着卯日的腿。
梦里的赋长书就会说他:“小小年纪欺负人的手段百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