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日皱了一下眉,没有阻止成王,只道:“臣会加紧将余下药丸研制出来。”
从王庭离开后,卯日没了轺车只能走出宫,却意外碰到了熟人,是上次受刑的小宦官。
他叫肖舟。
被打了五十大板,现在瘸了一条腿,走路摇摇晃晃,佝偻着身体蹲在角落哭,见到卯日,小宦官突然扑跪到他脚下,哭丧着脸求卯日。
“春大人!你行行好,救救小人!”
卯日被抓住腿时看见肖舟侧颈有些鼓包。
他扶起肖舟:“你说。”
“大人,小、小人感染了那个,能不能分给我一枚丹药?求求你了!我给你当牛做马都可以!小人都听说了宫中是按照嫔妃位分来分药丸,小人不过是杂役,现在还缺了一条腿,那药丸肯定不会给小人的,但……但大人你看!”
肖舟颤抖着手揭开自己的衣领,鼓包已经很严重,他的半个胸膛都是污血与青灰色,“要是大人再炼药,小人恐怕活不到那个时候!大人,春大人求求你,给小人一枚药丸吧!就一枚,或者半枚!半枚就好!求求你了!”
他连连叩首,额头渗出血。
卯日身上的金乌丹全交给了成王,实在拿不出多的丹药:“我的金乌丹全交给了成王,如今没有多的丹药,你先回王庭隔离的地方,不要接触别人,我回去制药,制药做好就送来。”
肖舟却不肯放手,死亡的恐惧大过了一切,他抓着卯日的腿哀嚎,附近的宫人也忍不住往两人这边观望。
卯日劝不住肖舟,隔了几息,背后便传来一道尖锐的声音,董淑妃宫中的侍女请两人过去。
巷道转角停着一座轿子,纱幔遮着里面的董淑妃。
卯日行了礼,讲清来龙去脉,董淑妃却立即喊了禁军将肖舟抓起来。
董淑妃:“大人,与这种污秽之人多说无益,拉出去就是。”
卯日:“娘娘会将他送去哪里?”
“自然是拖出午门烧死。”
卯日:“娘娘,请听臣一言,臣只需几日便可研制出新的金乌丹,在那之前或许肖舟还没有病发身亡,还有机会挽救,不如将他交给臣……”
“春以尘,你好大的胆子!”董淑妃身边的侍女打断他,“陛下要你研制金乌丹不错,但你要记得金乌丹是要先给我们娘娘这种尊贵的人,而不是一个瘸了腿必死无疑的贱人。你分不清贵贱,不分尊卑,金乌丹的药方拿在你手里纯粹是暴遣天物!”
“好了,”董淑妃道,“春大人见谅,这是我从董家带来的贴身侍女,调教不周,嘴快了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理会她。金乌丹数量稀少,我西周人口实在太多,总有人等不到大人研制出新的金乌丹就会命丧黄泉,到时候西周英才凋敝,朝廷后继无人,本宫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本宫已收到陛下赐的金乌丹,听说只是两百枚药丸就让太医署与您费心研制许久,实在劳苦。陛下还同我感慨,说春大人一心为了朝廷,已将家业变卖,购置药材,想来已经拿不出更多的钱财制药防疫了吧?”
董淑妃叹息道:“春大人实在用心良苦,本宫被大人的心性感动,专门要董家的大夫向你学习,这不,思成,来见过春大人,你就去太医署帮着春大人制药,为大人分担一些。”
董思成是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眯着眼从轿子后面小跑出来,憨笑着朝卯日行跪拜大礼。
卯日侧过身不受礼,正想拒绝。
董淑妃却不给他开口机会,一抬手,尾随在仪仗队后面的两位宦官端着箱子上前,放到卯日面前。
卯日:“这是?”
“这尊天竺观音大士像,是许多年前本宫从寺僧那里讨要来的,通体鎏金,据说能闻声救苦。大人你带回去,就当本宫念在您劳苦功高,我却深居宫闺,无法答谢,特意请观音助你。”
侍从打开箱子,里面放着一尊庄严慈悲的观音像。
金乌丹需要金箔包衣,这座观音像的确是雪中送炭,卯日不好拒绝,索性答应下来:“臣谢过娘娘。娘娘博施济众?,仁民爱物,是天下百姓的幸事。”
董淑妃:“好了,本宫也乏了,大人回去制药吧,也好早日回来接肖舟。还有你的长姐,你长姐那个性子,硬是将余下的药丸全分给下人,自己也不服用,春大人还要辛苦一些,帮她制作一份,哦对了,还有什么麒?”
贴身侍女接道:“回娘娘,是麒麟阁。麒麟阁榜首也需要一份丹药。麒麟阁那么多人,保不齐也需要一两百枚药。”
董淑妃点点头:“春大人,你的时间可不多了。”
谢飞光出身麒麟阁,他如今本人被成王控制,董淑妃顺藤摸瓜将麒麟阁调查清楚,这明摆着是在威胁卯日,若不接受她的人,对方便会对那些人下手。
董淑妃如今寻他一看就是有备而来,就算卯日推拒了人和物,对方也会想其他办法送到太医署。
果不其然,董淑妃的侍女道:“想来春大人医者仁心,不会见死不救。毕竟那可是几百条人命,比区区一个肖舟可珍贵多了。”
卯日将观音像与董思成带回太医署。
观音像需要特殊处理后才能制药,卯日原本就没打算让董思成接手制药活络,但董思成不像卯日和其他人需要时时外出问诊。
他索性将观音像交给董思成看守,没想到董思成整日无所事事,只在太医署大门口支一把伞,在伞下吃瓜纳凉,就把那尊观音像摆在桌上,有人来问诊,董思成就一指观音像,意思是“去问观音去。
三番两次下来,被赶走的患者和大夫们起了争执,卯日几经调解,准许董思成进入太医署。
与此同时,他格外要求自己外出时,董思成也必须和自己一道。虽然麻烦了一些,将人放在自己眼皮底下,总好过将敌人放在看不见的地方。
半月后,卯日炼制出新的金乌丹,需要进宫面圣,董思成人却不在。
等到了王庭,成王负手站在王庭中,仰首望着大殿上的光明正大匾额。
“春以尘,你让朕很失望。”
卯日跪下身:“臣不知,陛下何出此言?”
“董思成已经将真相告诉朕了,你拿了他家的祖传药方改良成金乌丹。怪不得大半年都没有办法,给你一个月的期限你便突然研制出了药方,金乌丹。春以尘,董思成已经给朕看了他的丹药,那丹药上的金凤栩栩如生,雕工精湛,根本不是你这种纨绔子弟能研究出来的图案。”
成王转过身,俯瞰他,“当日慧贵妃力荐你为防疫官,朕便觉得不妥,你虽然在汝南有所作为,可也不过年少小儿,当中有多少水分,朕并不清楚,也不想计较。可春以尘,你拿着药方来见朕的时候,你可知这是欺君之罪?”
卯日抬头,不慌不忙道:“陛下,臣有研制改良金乌丹的全部手记,太医署众人有目共睹,您可以派人拉来手记,一一查阅,金乌丹确实是臣与太医署大夫们合力研制的药方,臣没有骗你!”
“还有董思成一事,臣不解,他明明半月前才到太医署,臣之前也没有见过他,怎么可能偷拿他家的祖传药方?臣比他先拿出金乌丹,不光王庭那三百二十人知晓,还有当日祭台附近的人都可以作证。”
“陛下,臣以为他是好心帮助太医署的大夫们研制金乌丹,没想到被他倒打一耙,说我们的药方是偷的他家的,臣冤枉,臣要求与他当面对峙!”
成王:“来人,去把董思成带来。”
董思成还没喊来,倒是董淑妃在宫中哭晕了,成王心忧不已,直接点了卯日去医治董淑妃。
好在董淑妃只是气虚。
卯日收了手:“臣恭贺陛下与娘娘,是喜脉。陛下若不放心,可以请宫中御医再来诊断一番。”
成王大喜过望,一时间没有问罪卯日,只将他新研制的药丸又分了大半给董淑妃宫中,余下的层层分配下去。
董淑妃苏醒后当着两人的面,服用下金乌丹,夸赞了卯日几句,又提起董思成:“陛下,思成在董家不学无术,如今能跟着春大人也是他的福气,不如就将他留在太医署,做春大人的副手。有春大人与思成照料本宫的身子与腹中皇嗣,本宫肯定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