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一支冷箭射穿了他的脑袋。
守城的高柳人大叫起来,却见黄沙漠漠的前方出现了一匹白马,如同一道白虹横亘在干旱单调的土地上,马背上没有鞍,只用小臂粗的绳索一左一右拖着两个沉重的包袱。
白马停在了陷马坑前,打着响鼻,马蹄刨地,高柳人定睛一看,拖的不是包袱,而是两个高柳斥候!
斥候被派往南边打探情报,没想到死在路上,像块烂肉一样被拖回来。
几人的注意力都被白马吸引,这时从东侧射出几箭,紧跟着一伙白马骑兵突然出现,一举跃过拒马桩,马背上的士兵反手举起长枪,等马冲到高柳人脸上,抬手将枪插进高柳人咽喉。
来不及尖叫,来不及求救。
这伙白马骑兵训练有序,主打突然袭击,并且两两配合,前一人负责一枪穿喉,身后另一人直接斩首。
头颅在地上翻滚,马背上的士兵立即吹了一声鹰哨。
一只猎鹰疾速下落,最后停在孤竹城墙头的旗帜上,那是高柳人占领城池后插上的旗帜,三个呼吸后,白马骑兵在猎鹰的辅助下瞄准了目标,猿臂张弓,一箭射穿旗杆。
旗杆倒下是他们的冲锋信号。
地面震动,数百位白马骑兵杀入城中,他们身形迅疾,作穿插阵型,两侧骑兵持盾,最前方手持枪剑,中间的人则挽弓架鹰,所过之处,片甲不留。
留守的高柳人认出了白马,用不流利的官话惊惧喊道:“中州白马!”
“咔嚓——”
他的头颅倏然落地,咕噜咕噜滚到了旗帜边上,一双眼睛圆睁,死不瞑目。白马骑兵一甩带血的剑,示意其余人。
“动手。”
***
“中州白马,是一群活跃在北方平原的游牧骑兵,”姬青翰说,“他们统一骑白马,身穿轻甲,以出战迅疾、突然袭击闻名,总是出其不意发起进攻。这群人不拘泥于传统方式作战,而是会将骑兵与弓弩兵、枪兵等结合起来。高柳人与他们交手过许多次,从没得到便宜。”
姬青翰:“这么说你可能不理解,不夜侯当年在中州带出来的兵名为中州突骑,在西周时因疫祸、战乱死伤无数,但仍然有一小批人活了下来,他们忠于不夜侯,不愿听从何儒青与你长姐的命令,从此隐入山林,做了游牧人。”
中州白马就是中州突骑之后,他们从军时许多人不过十几、二十出头,如今正值青壮年,生聚教养苦了数十年,对高柳人之恨深入骨髓,孤竹被屠,他们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卯日沉默了一阵:“你怎么与他们搭上话的?”
姬青翰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顿了一下:“我随父皇南下躲避战乱时,也有许多客卿与士兵随行,那群客卿士兵就是中州白马。”
卯日没有想明白其中关系,好在谢飞光还在,他便转道去问自己二哥。
谢飞光听后淡定道:“他们原本是被许嘉兰派去保护玉京子的。玉京子与他不合,许嘉兰就算服软认错玉京子也不肯原谅他,他索性挑了一批人去保护玉京子。后来玉京子知道你死后一蹶不振,求仙问道,追寻长生,最后被丹药拖垮身子,导致醉后跌进水里没有力气浮起来。”
玉京子死后,中州白马无功而返,没想到一年后许嘉兰也在巨大的哀痛下过劳而死。
“中州白马四处游击,偶尔保护流民不受活死人袭击,有时又参与战斗,直到保护着张高秋遇到了宣王。”
谢飞光说:“以尘,他们不是忠于许嘉兰,他们效忠的人其实是赋长书。”
卯日之前就察觉到了姬青翰的停顿,却不清楚他在怀疑什么,估计那个时候姬青翰就在反复思索中州白马为什么会突然效忠宣王,甚至愿意听他的建议。
“既然高柳有人应战,眼下你们只需要专心对付何儒青的人。”
卯日却没有松口气。
就算中州白马效忠赋长书,可他还是觉得不是滋味,许嘉兰对玉京子的态度远超兄弟情谊,他早就察觉到不夜侯不善的态度,却屡次认为对方只是看他不顺眼。现在那些情谊早就随着时间湮灭了,卯日无从考证。
“六哥为什么不肯原谅许嘉兰?他做了什么?”
灵山十巫众人曾经鲜活地生活在卯日身边,可卯日却觉得自己从没有真正认识她们。姬青翰给他提过醒,但卯日却把久远的记忆当做了全部真相,或许他也错了。
谢飞光:“这我并不清楚。”
竟然有谢飞光也不清楚缘由的事。
估计是察觉到卯日心情不佳,谢飞光摸了摸他的头:“以尘,你长姐常和我说太娇惯你,怕你日后受不了挫折,又期望你成长为能与她并肩的臣子。她喜欢你,当你是自己亲弟弟,只是因为你乖顺吗?不,是因为你燕颔鹤步,美秀义气,贵不可言,你值得最好。”
他们养出了骄傲的春以尘,所以愿意呵护少年的心气,哪怕有所隐瞒,也想要春以尘做自己想做的事。但与此同时,也不免羡艳春以尘,许嘉兰就是最好的例子,他屡次针对春以尘,却从没有做太过分的事,一方面是他欣赏春以尘的心性,另一方又嫉妒他,两人明明同岁,可春以尘过得实在太舒坦。
季回星也是,困在王庭太多年了,所以她不再拘束自己。
野心不是生来就有,而是见到了璀璨夺目的东西后想要据为己有后一点点生出来的,随后又在权利与金钱下的滋养中逐渐膨胀。
又过了几日,北面传来消息,中州白马果然出手,击退占据孤竹的士兵,杀敌数百人。
这无疑是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但姬青翰却没那么高兴。
卯日要出兵。
姬青翰的眼睛没有痊愈,自然不能跟着去,两人吵了一架,直到谢飞光出现,给卯日递了一封密信。
卯日看完许久没说话,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只是目光落到姬青翰身上,有些怜。
姬青翰坐在椅上,不理会人,片刻后察觉到自己膝盖被按住,卯日坐在他腿上,他克制不去抱对方,卯日便蹭近了一些,颈项上的链珠贴在姬青翰胸膛上。
姬青翰向后仰了一下上半身,有些无奈,又在意料当中:“我们还在吵架,巫礼大人,怎么往我身上坐?”
卯日把玉石塞到他手里。
“有一天,长书与我吵得很凶,他用自己的前途、性命换我平安,我骂他一意孤行,我根本不需要他这样做。我的未来对他重要,可他怎么没想过,我也期望看见他的未来,不管是做教书先生,还是士兵将军,还是什么,我也同样希望我的人璀璨夺目。”
姬青翰皱着眉,没有说话,迟迟未动。
“谁教你这么哄人的?”
“你不喜欢?”
巫礼太会折磨人了,可这种诱惑往往又是甘美的,就算姬青翰看不见,感官上也难以忍受。
是蜜,是毒,是陷阱,是良药。
再加上十分爱意,他就会理智全无,怎么可能不喜欢。
姬青翰咬牙切齿,手指动了。他有些凶,卯日软了腰,觉得爱有时候比野兽更骇人,野兽吃人是凶兽,可披上爱的外衣,就连凶悍的鱼水也变得如胶似漆。
紧跟着,卯日腰后下方被打了一下。
“啪!”
紧跟着是第二掌……
啪!啪!啪!
果然是擅长傩舞的大祭司,身子晃得美妙,仿佛湖边春柳,扶也扶不住。丰腴的腰臀丹彤一片,卯日气喘吁吁地抱着姬青翰的肩。
姬青翰还在说:“镇南王,还不准我上战场吗?”
卯日趴在他肩上,没有反驳姬青翰的话,只是道:“我把你送我的玉石当做塞子塞进去,在祭台上起舞时一直在想你。你是疯狗,我也是傻子。长书,别生气,我只是害怕你受伤。”
谁敢和他生气啊?
姬青翰当真一点脾气都没有了,捏着他后颈揉,态度软了下来,亲了一下卯日:“知道了……怎么哭了?”
他没抽出手,而是掰过卯日脸,拇指抹去他面颊上的泪,手指顺着巫礼的薄唇伸出口中,亵玩了一番,才松了手,慢慢舔干净唇皮上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