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灯如漆点松花(59)

2025-08-27 评论

  姬青翰没有把花擦干净,有些手足无措地把卯日抱起来,揽在怀里。

  他没有说话,捂着对方被自己咬出血痕的后颈,僵硬着手抚了一把,似乎找到了合适的力度,又轻轻地抚拍了一下,安抚着卯日。

  掌中木芙蓉碾成花泥便蘸在了卯日的皮肉上,透着一股淡雅的香。

  姬青翰抬起头,神色倦怠地仰望那株木芙蓉。

  太子爷心里生出一个荒唐的想法。

  他错了。

  他是太子,怎么会有错呢,无论什么情况下有罪责的都该是其他人。更何况是子虚乌有的错误,无论如何都不该是他造成的。

  可他就是知道,自己错了。

  他抱着巫礼坐在那里,坐在梦境里,似是一尊雕塑,隔了许久,温暖的体温消失了,他还是拢着一具骨头坐在花树下。

  姬青翰这次没有被吓到,只是僵硬着身体,怕把骨骼抖散架,他没有春以尘那样好的穿骨手段,缝不出完整一具遗骸,所以他只能努力伸手去够一朵新鲜的木芙蓉,重新送到骨头的嘴边,回忆着那只手的样子,停在对方的唇边,等着巫礼来叼走那朵花。

  然后咽下去。

  花便遗落在裸露的白骨上,犹如踏踏实实咽进了卯日的肚子里。

  他的梦醒了。

  姬青翰睁开了眼,这次不用月万松惊喜,太子爷竟然平静地撑起身体。

  “我去找卯日。”

  脸颊上挂着干涸的泪痕,眼下汇聚着浓重的阴影。

  蛊虫在嚎叫,可他笃定地说。

  “他在等我。”

  

 

第42章 得鹿梦鱼(十四)

  林子里没有鸟叫,褐色的土地上,三颗傩面头颅压着一道鬼魂,它们在幽精的背上敲打、踩塌,把卯日砸出压抑的闷哼,但始终没能将鬼魂彻底降伏。

  时间一长,三颗傩面头颅惊诧不定地耸动,似人一般交头接耳、面面厮觑,头顶细长的翎子弯曲颤栗,抖得格外凶狠。

  卯日做了三十年幽精,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被再次镇压。

  其实他早该察觉那间屋子有问题,却三番四次不以为意,导致最终落入巫师的陷阱。但让他就这么束手就擒,绝无可能。

  脖颈上的镰刀刮着脖颈,他索性不再试图站直身体,而是伸手抓握住薄薄的刀片,手掌上渗出血口,卯日面色不改,硬生生将镰刀掰开,他察觉到巫师的宽袍下手抖如筛子,于是斜斜一睨,对上那张狷狂的傩面。

  巫礼目光中露出一股嫌弃之意,张嘴无声道,丑八怪。

  巫师怒目圆睁,察觉到他尚有余力,厉声暴喝:“妖邪!纳命来——”

  手臂用力,腕上青筋暴起,巫师死死压着镰刀砍向卯日的后颈,咔嚓一声,砍在卯日的皮肉上,就和砍一截白木那般入木三分。

  镰刀卡在颈项上,巫师砍不下去,也抽不出来,顿时错愕不已,歪头一瞧,只见巫礼伤口里喷出来的不是猩红血液,而是爬出了一条黑鳞黑口的蛇。

  黑蛇衔着巫师镰刀,迫使巫师手里的镰刀难前进半分。

  卯日顺势拽住了一根垂下的傩面长翎。

  之前他在和李莫闲打斗时,折损了两根翎子魁丝,卯日没有时间收集新的翎羽,现在拽上新的翎子,手腕一拧,猛地把一颗傩面头扯了下去,五指一抓,把那颗头颅捏在掌中。

  “噗呲——”

  头颅卯日掌中爆炸开。

  傩面维持着惊诧的神情,在地上咕噜咕噜滚动,最后停在卯日手边,巫礼微微抬起筇竹杖,竖直杵向面具额心。

  面具上生出龟裂的痕迹,最后碎成两半,阴森的嬉笑声消失,卯日正打算如法炮制消灭另外两颗头颅。

  但巫师没有让他如愿,当即拉出镰刀,两把镰刀朝着卯日劈头盖脸砍去,他出手狠辣,回回往卯日的后颈上招呼,像劈柴的伙夫一般,一次又一次砍在相同的缺口上。

  巫师连砍了三次,一次比一次重,第四次手起刀落后,只听一声轰鸣,手感和前三次完全不同。

  就像是砍到了青铜块上,发出沉郁厚重的回响。

  巫师垂下头,瞳孔一缩。

  幽精的后脑上,挂着一张金色的青铜面具,宽颐广额,棱角分明,让人胆寒。

  卯日偏过头,轻声问他:“砍够了吗?”

  他在巫师砍自己的时候拔了傩面上的翎子,现在两根长翎一颤,背上的头颅当即被吊起来。

  卯日胸中生出一股躁意。

  三十年前,他只身走入篝火,被烧得魂飞魄散,永世不得安宁。三十年后,他成了幽精,还要被不长眼的巫师当做恶鬼砍头,一次砍不断,还要无数次。

  看对方的样子,他以为自己是砧板上的一块生肉,需要被捶打剁烂,任人烹食下肚。

  他当年,难道就是护的这样的人吗?

  胸腔中翻滚出恶意,卯日有些倦怠与厌恶,紧接着,灵山十巫的面孔在脑海里滑过去。

  卯日有时候也在想,他当年所作所为到底值不值?成为成王的鹰犬,一生济世救民,生为百姓,死为君恩,从没为自己活过。

  他和兄长姐姐们做的事,到底有没有出错?

  颓不流病体试药去世,张高秋南下寻阮红山,红山师傅虽然带领着群鸟为五哥送葬,可他身上的蛊虫又阴差阳错用在了谢飞光身上。二哥也不再是活人。

  他亲近的那些人,死的死,残的残,一个不剩,世上也没有一个人记得。

  灵山十巫这个名头,好似成王给他们打造的坟墓。

  他们跳进去,就是为了光荣赴死。

  他从没这么失落,扭曲的怒意与烦躁之感占领了他的身体,明明只是一道鬼魂,七情都还不完全,可他突然觉得自己盛怒无比,望着巫师竟然生出了残忍的念头。

  想要杀了对方。

  这不合理。

  就算有仇报仇,恶意也不该如此巨大,谁都知道,沦为情绪控制的怪物很可笑。

  卯日眯了眯眼,察觉到这个专门为镇压他设下的蛊局,似乎放大了他心中的阴暗面,让他头脑不再冷静,而是被诸多负面的情绪笼罩。

  想明白之后,他怔了一下,呼出一口气。

  “你的蛊局关不住我,如果不想被我伏诛,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巫师:“狂妄小鬼!还不引颈受戮!”

  话音落下,被魁丝吊起来的两张傩面前后摇摆起来,林中叫嚣着凄寒的风,锣鼓嚓嚓急响。

  卯日仰头,见巨型的白面傩神垂下眼,伸出一张遮天蔽日的手掌,老树枯枝一样的手指上系着另外七根魁丝,加上之前空中吊着的两张傩面,与卯日捏爆的一颗头颅,共有十位傩神神降。

  傩神高低胖瘦各不相同,红甲胄的青面将军手持长枪、绿战甲的青面双手握着铜锤。

  在十位魁神当中,有一位傩神没有佩戴傩面,它脸上也没有五官,像是白纸一般空白,手举着一把黑色铆钉大斧,站在队伍最后。

  细崽前夜佩戴了一张极其精致的傩面,还穿着戏服,举着斧头在悬棺洞里装神弄鬼。那张傩面是阿摩尼长老的所有物,大长老一怒之下敲断了少年的手。

  卯日之前还不理解,为何只是丢失一张傩面,阿摩尼就会气愤到这种地步,现在看来,是因为祭司丢了傩神的脸。

  他与傩神交手了片刻,动作便越发缓慢。作为幽精,巫师不能拿他怎么样,只是十傩蛊局实在难以破解,还会限制卯日行动,与其继续反抗傩神损失大部分精力,不如顺着对方行动,看阿摩尼想要做什么。

  卯日一时失手,败在傩神的围攻之下,巫师当即跳跃过来,用镰刀尖逼近卯日的眼睛。

  巫礼没有避让,那两把镰刀便插进了他眼眶。

  视线模糊了一瞬,卯日配合地闭上了眼。

  “你想做什么?阿摩尼。”

  眼前一片黑暗,让卯日感觉有些新奇,他被困在十位傩神当中,魁丝成了长针,将他手脚钉在原地,看上去像是被困在牢笼里的精美雕像。

  筇竹杖落在一侧,阿摩尼捡起那把竹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最后握着两段,横在膝盖上,直接掰断,他丢在地上,冷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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