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挥剑向下的一瞬,清寒刚刚落下一点剑身,他突然泄力,举着停在半空的剑又问:
“无涯,你给的这个法子,真不需要什么引子吗?”
无涯瞳孔一缩,但只是须臾之间,他立刻收拾神情:“怎么会?你师尊当时就没有——”
“锵”地一声,却在此时,清寒剑转眼落下。
就在燕岂名提出问题使他分神之际,不等回答落完,便以雷霆不及之势斩下了那一剑。
无涯还在防备之中,完全猝不及防,眼中颜色一骇,接下来做出的事完全是本能反应。
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道虚盈着灵光的符咒,瞬间以灵力一裹,速速急射而来,目标,正是清寒剑和碧玉谭面相接之处。
一切发生得极快,在修士眼中也不过几息。
抬剑,问话,落剑,送符。
无涯眼里的骇然被惊喜冲破,看着那道符咒一点一点接近谭面,然后——
哐当一声,被似星河一指弹开。
他身侧斩剑的燕岂名,则以极强的控剑之力,将去势如虹的清寒堪堪收在谭面之上毫厘之处。
燕岂名轻笑:“星河,还记得从前在秘境里吗?我去找你,但没了血脉的引子,最终只掉进夹层里面了。”
似星河嗯一声,低头:“看来这是他的引子了,想要借你剑骨劈开的不是魔界?”
无涯大气也不敢出,死死瞪着落在似星河身前的那道符咒。
不,燕岂名这下看清了,那似符非符的字,写在一团如烟如雾不像存在于此世的薄纸上,说是纸,只是因载了字看起来像罢了,实则和书在无物之处差不多。
六团没见过的字,金光闪闪。
似星河皱起眉:“天道箴言?”
无涯瞬间仇恨抬眼:“你们看得懂?”
精准捕捉到不及散去的疑惑,他瞬间松了口气:“你们也看不懂,哈哈哈哈哈哈哈,太好了,你们也看不懂……”
燕岂名无聊地拿剑尖一挑:“怎么,你拿这个做引子,难不成还想劈出一条飞升的天梯来不成?”
修真界有飞升的传说,但便是修到渡劫期,也不过是多享千万载寿命罢了,只有无涯这样的人,才会执着飞升,至于疯魔。
无涯听出轻蔑之意,红着眼看他:“飞升!你难道不想吗?摆脱肉。体的束缚,不受功法天赋的限制,比天生之魔还要强!”
燕岂名哦一声,刷,剑尖一抖。
“额,”他很无辜,“我只是试探一下,没想到天道出品的东西,这么脆弱啊。”
金色的字如飞烟消散,无涯死死瞪着剑尖,整个人宛如静止。
良久,他徒劳抬了一下手,像是想把那字灰拢起来。
但一动之下,前功尽弃的真实瞬间铺天盖地,他抬头,目眦尽裂。
燕岂名:“其实也不用这么沮丧,我打包票,你想劈的东西肯定是劈不开的。”
毕竟这世上有没有天道还两说呢。
他犹豫着停下:“嗯……你还是更想打架解决这件事?”
——也不是不行。
无涯大声嘶吼,四肢迅速膨胀硬化,金石之色俨然是人魔特征。
似星河立即召出一簇魔火在手,调整站位,和燕岂名并肩而立。
短短几瞬,对面无涯已经变成了一个怪物,他的头依旧干瘪黑瘦,躯干以下却膨胀出极强的力量感,怨气缭绕近乎实质。
他的修为也节节攀升,很快到了化神,而且还在继续膨胀!
竹海秘境中的怨气,怕是已经被他这些年吞吃过许多次。
“吼!”
他猩红着眼扑过来。
似星河和燕岂名对视一眼,分身闪过,转身合到一处,无涯变成的怪物身上多了无数道剑痕,魔火趁机钻入他的皮肉之中。
一个擦身,两人便默契无比打开了无涯的防御。要速战速决!
但不行——
“愈合得很快,魔火对他没有作用!”燕岂名一边挥剑格住无涯的手臂,在铿锵之声中抽空与似星河说。
无涯愤怒地踏碎脚下土石,收势下攻。
“飞升!飞升有什么不好!剑骨!天魔!你们不要飞升,凭什么做天眷之人!”
似星河显出狼爪,将魔火附上,身形沉稳,左闪右现,配合着化神期的灵力将魔火不断打得更深。
一边皱眉道:“和那日的人魔不同,他还有意识,但也乱七八糟地说些胡话,和没有差不多了。”
燕岂名剑影如虹,眨眼在身前化出一团密网,但无涯化的半人魔竟很灵巧,而且打斗风格极为缠人,绞、绕、缠、锁,似鬼似魅,任剑网密不透风,总能伺机贴上来,而且像是记恨燕岂名将箴言毁了,牢牢追着他不放。
燕岂名的剑法锐不可当,然此时竟有点施展不开。
无涯的修为还在攀升,这样下去,刚刚破开的伤口对他很快就不足一提。
燕岂名:“星河!”
声音方出,似星河应声而至,无涯刚要缠上来,燕岂名身法一变,悄然钻出,无涯待要追,空出的那个身位却被似星河占了进去。
他气恼地发出野兽般的声音,敷衍地和似星河打两下,就想追着燕岂名再去。
似星河伺机在他身上打出更多伤口,同时操控体内留下的魔火,裹着燕岂名的剑气往内钻去。然后放开破绽,让无涯去缠燕岂名,再和燕岂名配合,趁身位空出时和无涯交手。
如此反复,无涯身上很快遍体鳞伤,方才节节攀升的气息也盛到极致,后劲不足逐渐衰退。
他虽然保留了一点神志,实则不多,但被两个人联手遛了几十次,是傻子也觉出不对来了。
无涯怪物突然原地站定,这次没追着破绽去缠燕岂名,甚至在似星河补上的时候退了半步。
他红眼中露出人的狡诈,气势猛地一盛,竟然藏下的修为已到了渡劫门槛。出手也完全不给人反应的机会,迅速一快,眨眼之间,双手一上一下,如闪电分别探向燕岂名的胸口和似星河的咽喉。
——同时威胁到两人命门,但凡有一人回身护去,身前的攻击节奏一乱,他就能在瞬息之间将另一人打成重伤,撕开一道口子。
不是狼狈为奸吗?不是爱来爱去的吗?我看你们怎么应对!
什么剑灵!什么天魔!
无涯猖狂的笑容戛然而止,他不敢置信地抬头,良久,口中吐出一道黑血。
他胸腔震荡不已,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竟是被两人合力击中了气穴。
一口气散,强行突破的修为瞬间跌了回去,一路落入谷底。
“怎……怎么可能!”
他眼神茫然地跌落在地,明明是死局,怎么可能!
怎么会有人在生死之间默契向前,一边护住对方命门,一边攻击不停。怎么会……他们怎么会相信,对方也会护住自己!
怨气将地上的杂草腐蚀枯黄,空气中弥漫着血肉被魔火烧灼的焦臭味。
无涯强行化魔提升修为,如今变回黑瘦模样,无一处好皮,须发皆白地瘫在地上,已经是风烛残年之相了。
燕岂名嫌弃地捂了下鼻子,似星河立刻挥手,清扫战场,顺便拿个灵罩把地上的无涯扣起来。
燕岂名:“……倒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不过他还是很受用,看了无涯两眼确认状态,暂时没管他,拉着似星河去潭边。
想了一会,他斟酌地抬起似星河的手:
“我觉得劈开魔界可能需要你做引子。”
有之前的蚀月秘境做钥匙,魔界已经在缓慢回归,进度被似星河压下,但师尊留下这处的位标,绝不是无的放矢。
而且……他想起那位突然在魔界销声匿迹,却不见出现在修真界的千长老,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似星河嗯一声,十分利落,左手在右手一划,灵气瞬间裹着一滴血珠飘在空中。
燕岂名看着血珠,神情严肃:“你说无涯说的天魔,是指天生之魔,还是单指你的蚀月血脉?”